1 ) 永远的每一天
电影不是电视剧,我讨厌仅仅为了“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而存在的电影。
早在当年清醒唱那首《永远的一天(LUCIA)》的时候,我就知道安哲罗普洛斯的《永远的一天》是怎么回事了,但这部电影让我一直咀嚼到了今天,这是诗歌的特质,这样才是真正的电影。
不想多写,面对这样一部片子,看我的文字无用,画蛇添足。
患了绝症的老诗人明天就要入院了,这是他在自由世界里生活的最后一天。
回忆,海边的回忆全是白色的。现实,现实都是黑色的。
为什么直到这一天,才明白亡妻曾经是多么的爱自己;为什么直到这一天,才想起要帮助一个无助的孩子;为什么直到这一天,才意识到很久没到医院看自己的母亲了……我们按照尘世的准则去追求,那些都是正确的吗?我们有没有真正地好好活过一天呢?
希腊是多么的漂亮啊。
没有现代化的高楼,北欧的灰白色,古时留下来的断壁残垣,人们的衣服都是简简单单的
缺少一些色彩,但是,希腊是多么的漂亮啊!
我想说:
当你母亲喊你回家吃饭的时候,请马上回去吧,至少答应一声。
当你说话的时候,不要只说自己吧,看看别人的眼神。
我们总是特别爱说自己什么都没有,但只要存在过,肯定会有很多人爱你,体会他们,珍惜他们。
在你还有能力帮助别人的时候,尽量去做,哪怕就一个微笑一个拥抱,也是很重要的。
这样,我们才拥有永远的每一天。
我在听木马的《我失去了她》,听了两个钟头了,不知不觉,我也沾染了一首歌听到吐的毛病……
为何世事总不如意?
为何我們会逐渐腐烂?
为何我一生都流放在外?
为何我总觉得不舒畅?
除非我可以说自己的语言。
为什么,只有当我重获了失去的语言,
或者从寂静中找回了语言,
我才会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家中回响?
告訴我,母亲,
为什么我不懂得爱?
黎明前的最后一颗晨星
预示了骄阳的来临
迷雾、阴影,皆未敢遮蔽那万里晴空的完美无瑕
从那儿,一阵微风吹来
轻抚低垂的脸庞
彷佛向着心灵深处的角落呢喃
生命甜美
生命甜美…………
2 ) 爱 与 永 恒
在时间里漂泊、流亡,与母亲的召唤
“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同样的来自母亲的召唤,在片中出现过数回,记得起来的就有头和尾,以及在病房中与母亲的对话那段场景。
与母亲的召唤相对应的,正是“亚历山大”的灵魂漂泊、流亡不定的状态。
“为什么妈妈?没有任何事是如人所企望的呢?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静静地在痛苦与愿望之间选择?为何我要过着流亡生活?为何我不认得归程…在这个讲着自己语言的地方,却感觉不到信心,我自己的语言,当我能再次找到那些,丢失的词语…或是那些被遗忘的词汇,为什么仅仅…在房屋中听到梦魔?为什么?告诉我,妈妈…为什么我一直不知如何去爱?”
这段“亚历山大”在母亲床前的内心独白极为精彩,甚至令人感到绝望,而这也正是他流亡漂泊的灵魂真实的写照。
灵魂回家的路
片子是希腊语的,中文字幕也见过多个版本,许多地方的翻译不尽相同,比如在公车里,突然出现的诗人索罗莫斯面对“亚历山大”与孩子,所吐露的诗句,其中的最后一句,有些版本译作“轻柔便是生命“,而有些版本则是”生命甜美“。
从对片子的感受来说,我更倾向于前者,“轻柔便是生命“更符合当时的那种意境,而从对影片的理解来说,索罗莫斯留给“亚历山大“的话,自然和亚历山大苦苦寻觅的那些遗失的话语有关。
对于“亚历山大“未完成的诗歌来说,这些话语能够赋予诗歌以生命,而在片子里,对于这些词汇的寻找的过程,同时也正是”亚历山大“寻找灵魂归宿的过程。
有一个场景是一开始我所不能理解的,当亚历山大的意识回溯到那次小岛之旅,他离开妻子同伴独自攀上礁石,这正是片首他和同伴们相约要去的地方,重温孩童时记忆,他像孩子一样,兴奋地又一次站在这里,面对浩瀚的海洋,向过往的船只问好,重温的不仅是孩提时的记忆,更是充满好奇、张扬的、想要探索、征服一切的激情。但随后镜头被拉回现实中,伴随着岸边一个淹死的孩童的出现,刚才激扬豪迈的气氛荡然无存。
这种象征不言而喻,激扬终会归于平淡没落,在永恒的时间面前,似乎什么都显得那么渺小短暂。即使亚历山大是那么一位受众人敬仰的作家诗人,曾经取得过那样的辉煌,似乎都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当生命走到尽头,感受到得却是无以名状的孤独、落寞。公车里激扬的革命者在这黑夜的车厢里睡去,美妙的演奏响起但同样有结束的时刻,似乎唯有索罗莫斯的那些诗句,成为了永恒。
“滑落的朝露是黎明最后的星光,
宣告了阳光的普照,
没有云的痛迹,
没有雾的遮盖,
在无尽的天空中,
微风停歇,
如此轻柔地停在脸上,
她像是在向心灵诉说,
轻柔便是生命。”
飞扬终会归于沉寂,那什么才是永恒?什么才是生命的真谛?
再回头看对于索罗莫斯最后那句诗的翻译,“轻柔是生命“就显得更为贴切了,激扬豪迈终会归于平淡,而”轻柔“则是生命永恒的真谛。
我,送上一滴我的眼泪
“送你苹果,会腐烂;
送你玫瑰,会枯萎;
送你一串白葡萄,会被压坏;
我,送上一滴我的眼泪。“
这诗句不经意间从流浪男孩的口中吐出。关于腐朽与永恒、关于情感和爱。
片子将近尾声,在幻境中,在索罗莫斯和妻子安娜的面前,都提出同一个问题,明天会有多久?
最后安娜回答她深爱着的丈夫,“永远或只是一天”。
岁月一天天过去,所经历的每一天也许仅仅只是可以被量度的一段有限的时间,即使是再漫长岁月的积累,和永恒的时间相比,都是稍纵即逝。
但生命中的某一天、某一刻,或许对于亚历山大来说,或者对于我们也一样,这一刻发生在生命最后的、仅存不多的日子里。
灵魂不再孤寂、冰冷,当看到男孩点燃逝去同伴的衣物,面对燃烧着的明亮温暖的火焰,眼含着泪水,缅怀祈福,当亚历山大踏入另一条河流,与故去的妻子相遇,感受到曾经那被自己忽略的温情,内心充满悔恨。
那一刻,他不再孤独,他者的灵魂与自己同在,那一天,甚至只是可以被任意细分的一刻,即为永恒。
亚历山大最后的一段独白非常精彩:
“永远或只是一天,
我的道路在另一条河上,
伴随这些话,我随你而去,
你在那里,
这一切都是真的,可以等待的…
真的,
是真的,
我的小花朵(蔻芙拉)…
流亡者…
我的小花朵(蔻芙拉)…
流亡者…
3 ) 寇芙拉,放逐者,太晚了!
雾,海洋,水,雪,氤氲的湿气构成了安哲洛普罗斯电影图像的惊人一致性:风格靠重复铸就,而重复并不必然和单调相连。安哲高度风格化的诗意影像早为其作品赢得了“诗化电影”的美誉,在《永恒一日》中,他干脆直奔主题了:不满足于仅仅呈现诗一般的电影,更要在影像中传达诗的诞生。《永恒一日》似乎取消了文德斯在《直到世界尽头》中表达的焦虑:图像和语言的相悖。诗画合一的古典理想在文德斯的电影理念中始终是个障碍,“太初有道”的启示使文德斯认定语言优越于图像,他总是一边拍片一边反思影像表达的正当性。但诗画竞争意识在安哲的片中不存在,他以影像为桥梁,将诗人和语言的纠葛抒情地形象化了。
但,诗是什么?这种提问不是无知就是狂妄。而安哲在片中通过“购买”赋予了诗新的含义。影片讲述了诗人亚历山大生命的最后一天,往昔的遗憾以及不曾实现的诗歌抱负都折磨着他。对诗人而言,诗成了词语的战争。当诗人灵感枯竭的时候,内在冲动找不到外在形式,深沉的悲伤攫住了他,他的生活全都成为一场深重的哀悼,他不得不旅行并寻觅。“购买”这个意义丰瞻的隐喻开启了一种武断果敢之力,购买虽不能保证享有某物却使我们拥有某物,亚历山大购买异乡人的词语,“拥有”词语正是诗人之梦。语言之于诗歌的意义,在这儿不是交流,甚至不是表白,而是疾风骤雨般的占有。
亚历山大就从一个男孩儿那儿购买了三个词语:寇芙拉,放逐者,太晚了。男孩是诗人偶遇并解救的阿尔及利亚非法越境者,一个小小冒险家和流浪者。诗人和孩子在一天内结下了灵犀相通的情谊,和男孩儿的交谈也促使亚历山大不断反观自身:他忽略了已离世妻子真挚的爱,和女儿的隔膜坚冰般竖立,探望病房中母亲却痛惜失去了爱的能力——刻骨铭心的遗憾皆因于对词语的贪婪么?但语言和乡愁、国界、历史的缠绕更是亚历山大难以言喻的隐痛。
买来的三个词语拥有了咒语般的力量,成了肢解亚历山大诗艺的钥匙:词语与我们邂逅,除了感知嘴唇轻启时的微温,还能盈握什么?“寇芙拉”,美丽的花朵和音节,诗歌的能指,指向不曾抵达的明媚;“放逐者”,老人和孩子共有的流亡状态,诗人在语言中焦灼,孩子在异国流浪;“太晚了”,没有任何矫饰的时间和“永恒一日”的注脚,恰如那如影相随又时刻要置人于死地的时间。于是,“语言带我们回家”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影片的中心,这熟悉的表达每次提及依然令人感到莫名震颤,语言和家园的相连正是多出“永恒一日”的那一天吧。
4 ) 《永恒的一天》―――大师教会了我们什么
时间是什么?
祖父说:时间是一个在海边嬉戏的孩子,……你来吗?!”
在轻柔的钢琴曲中,在有着鸟鸣的早上,请随着大师镜头走近那扇微启的窗,去唤醒童年的岁月,让熟睡的童年醒来,当你蹑手蹑脚出房间,走下楼梯,你将去海边,去找寻历史中的自己。大师的凝望,岁月的记痕,每个思想着的人无法忘记童年的纯净如碧海般无边无际。这是《永恒的一天》开始,这是寻访的起始……
《永恒的一天》获第51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影片大奖。,内容描述一位自我放逐,寻找永恒意义的年迈诗人带着一个阿族男孩,穿越国境去寻找失去世界:人的和睦共处和人与人之间的和善。影片以冬天、多雨的提萨洛尼卡为背景,怀旧的主题贯串了整部影片安哲罗普洛斯的电影里总有对人性、人道主义和生命终极的思索,大师总喜欢设置一个小男孩角色,仿佛人类童年真挚无邪的目光。
今夜,请跟我来,去倾听希腊海边小城提萨洛尼卡的涛声,去找寻昏暗的夜雨中的一盏灯,那盏悄悄占据着地中海潮湿的午夜的夜灯。
一个行将归去老人,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和一辆夜车,一个起点和一个注定的终点,这些你能建起什么?!在夜车上挚旗的年轻人、探讨爱情的恋人、捡拾弃花的中年人,今夜他们去向何方,明天他们又有什么经历什么样的人生?!镜头不时转向窗外三个披着黄雨衣的骑车人,缓慢驶向远方,对于这个星球而言,一切只是周而复始的过程,你与他,是与非。此刻,我们与大师同在,我们同在历史的夜车中,等待希望点燃朝霞……。
巴比伦塔、文字的翻译、语义的深究,能将每一个词组固定,可是你永远无法用别族的语言译出人类的内心,内心是无法翻译的,内心是一种感悟,是一种共鸣,是一种交融,此刻,请随我来,一同听听那孩子的念白,这是对故人的思念,这是人类心灵的呼唤!听吧,那远离浮尘的心灵之声:
“Hé! Séllm,很遗憾,今晚不能与我们同在
Hé! Séllm,我害怕,海是如此的阔广
Hé! Séllm,你在等待什么,你要去向何方
我们将去何方,我们的明天将怎么样?!
山川、河流、警察、士兵,从未阻止我们的道路
啊,我看见无穷无尽的大海
夜里,我看见妈妈含着泪站在门前
圣诞节快到了,钟声正在响起了,白雪覆盖了山顶。冬夜,愿你能再和我们交谈
关于所有自由的港口及无限的世界
Hé! Séllm,请和我们交谈
Hé! Séllm,你说话呀”
虽然,我一句都无法听懂原文,但是我能感受孩子心底对和平和善的召唤。交流,心灵的交流早已经超越了语言本身。
那么!今夜,请你不要昏睡,请你随我登上那辆夜车,去感悟大师的内心,去见证每个在夜色中匆匆行走的旅人
明天是什么?!永恒又是什么?!
有时,只要一个善意的微笑就以足够,生命在于自我的超越和领悟。就像无论我们多么害怕我们也必须直面死亡,就像我们终要一个人孤独面对上帝的召唤。
在所有思想和不再思想的日子,因为微笑,心感受着善和关爱,使我们知解爱和宽容
老人带走了他的诗和时代,虽然我们没有圣歌,虽然我们再也无法深入哲学,但是我们至少明白人的责任和义务,至少在今夜我们目睹一个老人的告别,目睹着一位哲人的离去,永恒在生命消失的一瞬成为现实,我们来自海终有一天我们回到那儿,静谧如初!
诗人说:造就天使的初始,就是将精神从肉体中剥离出来,使灵魂战胜尘世的利诱和无聊的消解。
净土留在了诗中,留在了心灵的和歌中。
那些生活在物欲中的人们,他们永远从无法看清这个世界真实的面目。
那一刻我想起了“道”,我不再悲哀,我知道,人生来就有分别的,道的不同决定了人的未来和此生。
故事在继续,老人将心灵的炬火传给了孩子,传给了黑夜在找寻人生意义的每个没有放弃的生命。
活着,为了什么,在夜深人静处清醒者我都会询问镜中的自我,这一刻安哲罗普洛斯回答了我们,永恒是心灵的彼岸,在生命的旅程中的某一个自悟之处。
家园 净空 以及不朽的三重奏,影片舒缓的节奏展示着人类的苦难和希望。
我们往往为时代驱使在白昼做着他者。故步自封地沉湎于蝇头小利之中,连做飞蛾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当砼体中的玩偶、宠物。我们已经遗忘了理想和飞翔。
我们能够万千次描摹凡高的星空,我们同样在大师的影片中潸然泪下,但是我们是否真正了悟生命和存在的意义。
全球化的年代,形而上的哲学早已臣服于形而下的人生,知识分子的龟缩和堕落使整个世界溃烂于物欲之中。这个时代没有多少人去关注遥远的苦难(伊拉克的战火、波黑动荡的局势、流离失所的孩子、非洲的饥荒)。我们的安逸建立在什么基础上,我们是否为了生存而剥夺了他人的权利?
安哲罗普洛斯教会了我们爱,教会了我们沟通的方法,我们拥有同样的未来,我们有着相同的归程,去日苦多,来日渐少,让我们伸出手吧,给暗中人们心灵的慰藉,给所有孤独的生命一种真诚的对应。
这是我们超越自身的唯一方式,这也是自我救赎的方法。
听见了吗?大师的呼唤,在这沉沉的夜幕中,这是诗者之心,这是一个老人的最后的告白:
“滑落的朝露是黎明最后的星光,宣告了阳光普照”
人生的阳光在于心灵的方向,跟我来吧,在这样的夜晚,追随大师的思想,直到阳光之地,直到彼岸。
OSAMA KAVKALU于2003年2月21日,星期五 春色中的浦东 寒鸦精舍
5 ) 没有永恒这回事
再次看完《永恒与一日》。当黑夜越来越深,那流动的空灵音符突然敲在我的心坎,又像一滴滴透明的雨水,轻轻落在酣睡的女友身上。我望着她熟睡中红润的脸,听着均匀的呼吸声,觉得异常的幸福。
我追寻的到底是什么呢?
作为旁观者,我历来有理由庆幸,自己还年轻。似乎不会到亚历山大那个年纪,还在苦苦拷问自己的灵魂,还在为漂泊的一生深深负罪。直到岁月倏忽间把我抛向无常的命运,我老了,于是希望一切重新开始,只是在尚未开始的时候,以至结束。
趁着回忆尚清晰,让我来想象一下,亚历山大的寻根之旅。
安娜、母语、根。
一、亚历山大的自述:
我并没有像“亚历山大”这个名字那样强大有力。一直以来,我觉得自己脆弱,有时候还像个孩子。也许在母亲那里,我们一直是孩子——母亲在含混不清的时候,还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
是时候离开了,我要开始新的旅程。虽然这么多年我的离开屡屡让安娜伤心,但我时日无多,不能去医院等死,更不能在死去之前还无法完成我的作业。我的生命有他的理由,这个理由,我还没有找到。
我想去安顿我的狗,可他们没人在乎。
女婿卖掉了我和安娜的房子,也一块卖掉了我的回忆。然而安娜仍在吧,至少在我亦真亦幻的想象里,安娜在我耳边轻声说话,可是为什么我早没有听到呢?我不知道安娜这样热烈的爱恋。
女儿呢?我能给她留下什么?她并不在意我。她也不知道她的妈妈在得到她时那幸福的喜悦。我和安娜都离她远去了,她的世界我再走不进去。可是我必须留下些什么东西,我的女儿,你妈妈写给我的信件,是我唯一的遗产。你会明白。
没想到在生命的最后,碰上这个逃难的孩子。完全是意外。我高兴,也有些莫名的感情。
这个幼小的生命在艰难的生长。我要做些什么才能更好的让他长大?我能做些什么呢?我就要离开。
我告诉他索洛莫斯的故事。他怎么会懂呢?也许会懂。反正我再没有可以告诉的人了。
这小家伙让我难以割舍。该死的世界又是这样残酷。
哦?我在想些什么,阿尔巴尼亚的小东西已远航了。
从小家伙那里买到的词语:蔻芙拉,我的小花,放逐者,我,深夜。
我不能用他们连缀起生命的歌谣。不能完成《解放受困之人》的写作。我自觉还在迷茫。
我能怎样呢?明天就要离开。但似乎明天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问过安娜。但听不清安娜的回答。
安娜她理解我吗?也许是我不理解安娜。
我多希望她在这里,而我,将远行给她带来字句。她会知道,我离开是为了归来。
为什么我还在寻找?我不是已经这样老了么?
二、安娜的低吟:
我想,“我只是个热恋中的女人。”
我时刻都想守在亚历山大身旁。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只要我们呆一整天,我就觉得满足。但亚历山大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不懂为什么他的心还在漂泊。
我害怕他会离开。不知道哪一天,突然离去。
风带走他的眼光,他带走我的希望。
我决定写下这信件,给我的亚历山大。
哦,亚历山大,你不知道。你该知道。
有一天你会听见我的呼唤。
我相信我的爱情会永恒。
但是哪里有永恒这回事呢,我听见的只是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心跳。
亚历山大!
三、阿尔巴尼亚少年的歌唱:
“我的小小生命之鸟/在陌生的地方暗自神伤/那异地因你的来临而丰盛起来/而我却为你日渐消瘦/我可送你什么?/我送你一只苹果,它却腐烂/我送你一只梨子,它却腐烂/我送你白葡萄,它们却在路上腐烂/我送你我的眼泪,却在未见到你之前已被风干。”
我碰上一个好心的老人,我并不相信他。后来他把我救了,我知道他真是很好心。
我仍然无依无靠。
我怕明天。我一个人,很害怕。希腊警察满世界追赶偷渡的小孩,“蛇头”在破烂的楼房里买卖孩子,阿尔巴尼亚的战乱没完没了。好心老人告诉我的诗人,在绿草茵茵的河畔,望着远方,吟唱自由的赞歌。这种景象在哪里呢?
其实我想不了那么多。轮船在召唤了,我们又要偷渡回去。
赛林死了,丢下我们在这个可怕的世界。他也许扬帆远航了吧?反正不用再想那些搞不清楚的事情,甚至不用发愁明天的面包。可也许他不该带我们来希腊。哦,赛林!
一个人为什么要买词句呢?也许是和我一样孤独吧,没有人在乎我们。
语言是我们唯一的伙伴。
我相信我会想念他。我已经开始想念深夜里我们坐环线公车,看各种各样的人。我记得那三个人的琴声,多动听啊!
他会找到自己的词句吧,完成他的东西。
我留下来陪他,因为他好害怕,不想一个人。
我也是,我
……
四、再从哪里开始呢?
回忆是我惯用的伎俩。哪怕生命已至油尽灯枯,我还是得回忆。
有人把这部片子译作《一生何求》,这个译名或许更准确些?想来想去,我们这一生,是在追寻生命的意义。但意义是什么呢?难以找到,还不如放弃。
影片的开头,幼年的亚历山大在海水里尽情的嬉戏,他不知道命运,也无须考虑生活,更不懂得存在的疑问。大海是宽容的,面对暮年的亚历山大,依旧那样蔚蓝并将继续蔚蓝下去。
但老了的亚历山大再也无力在海水中游乐。他对着不再认得自己的妈妈,发出无力的疑问:“为什么我们不懂得如何去爱?”“为何我们必须腐臭?”“为什么我一生都在漂泊?”
他的疑问让我泪流满面。
亚历山大的背影在被定格的一刹那,我想起特吕弗的小安东尼奥,不顾一切的跑向大海,奔到时突然不知所措,他发现自己无法穿越这海水,他想要的自由并不在这里。在哪里呢?亚历山大满怀希望的望着大海,正如小安东尼奥无助的看着观众。亚历山大寻找的终点在这儿么?
真正美好的诗歌都让人心碎。这部电影就是这样的诗歌。安哲罗普洛斯的长镜头没有让我觉得沉闷,我只是感到舒缓,诗意的舒缓。自由的蒙太奇切换随性而自然—— “推开一道门,门外是三十年前美丽的妻子;沿着一条河,岸边站着回到希腊的索洛莫斯”。对白简短却很精彩,画面能告诉我一切。
我想,永恒在我们的心里吧。
可我们的心也会死去。
但是:
“黎明后最后的星辰
昭示了朝阳的来临
浓雾和阴影都无法玷污
那万里无云的天际
清风抚慰万物众生
犹如内心深处的绪语
生命是甜美的
而且
生命如此甜美。”
这就足够了。
6 ) 安哲罗普洛斯:上帝献给希腊的奇迹
1944年,希腊发生内战,大导演安哲罗普洛斯一家蒙难。他的父亲被堂兄弟举报,“解放希腊人民军”的共产党人以自由主义者的罪名逮捕了他。几个月后,父亲被释放,穿越大半个希腊回到家中。这个恐怖而荒诞的事件让少年安哲心有余悸,多年以后,他把这一幕放进了电影《重建》,片中的角色斯皮罗的原型正是他的父亲。
安哲曾经讲过一个故事:当他开始拍摄《重建》时,他记得有一个下午,在那个小村庄。天下着毛毛雨,薄雾笼罩空山,村庄已被遗弃。大多数村民迁往德国,他们都抱着一个改善生活的梦想。只剩下几个身穿黑衣、在幽暗的灯光中恍惚可见的老太太行走在狭窄的小路上。他听到一个衰老而嘶哑的嗓音唱着一支极古老的歌。这是个老人在唱:“噢,小小的柠檬树……噢,小小的柠檬树……”
《重建》是一部阴郁的电影,它以一件发生在希腊北部最贫穷、落后的伊庇鲁斯地区的情杀案为楔子,勾勒出希腊贫穷村庄的社会生态。青壮年纷纷逃去德国赚钱,传统农村社会土崩瓦解,留守的家庭如同苟延残喘的瓦房。在《重建》里,村庄成为历史的遗弃者,当村民站在路旁控诉男女二人,人心的直接与荒诞油然而生。安哲要讲的不是凶杀,而是历史对失落者的放逐。
早在那时,安哲已经对长镜头的艺术信手捏来。他对长镜头的迷恋始于学生时代。有一次课堂教学,安哲迟到了,教授要他交一个短片的镜头脚本,他问同学要了一根烟,用烟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圈说:“这就是我的脚本,一个360°的全景镜头。”教授恼羞成怒:“你不是来学习这个的!”安哲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实验,如果学校里都不能实验,那还要去哪里?”
“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这是那位老师的态度。后来,当安哲的短片放映完毕,全班起立鼓掌。那位老师说:“我知道你们不是给电影鼓掌,你们是在赶我下台!”
安哲因此被学校劝退。许多人为此抗议,包括任教于此的萨杜尔,但结果没有改变。安哲不为所动,继续看阿伦·雷乃和戈达尔的片子,他向往法国,不仅仅是因为法国的新浪潮导演,他爱司汤达的《红与黑》及《巴马修道院》,也一度沉浸于加缪的反抗哲学。在服了两年兵役后,他拽着手上的船票来到塞纳河畔,一边学习,一边打零工谋生。夜间搬运、卖地毯、去夜总会唱歌,这些经历丰富了他的底层认知,而在法国高等电影学院的进修,让他掌握了更专业的导演技术。
在巴黎,安哲加入了左翼。他在五十年代参加了一些学生示威,比如支持塞浦路斯,但每当左翼与右翼的学生在广场上打起来,他就会离得远远的。安哲曾经也激进,也对革命抱有希望,但家庭的创伤让他心有余悸,渐渐的,安哲一点一点地在调整自己的政治态度,他批判斯大林主义,刻画革命幻灭的悲伤,在1975年的《流浪艺人》里,他以流浪剧团的巡演为背景,通过闪回讲述了希腊1939年梅塔萨克斯将军专制统治到1952年到帕帕戈斯右派将军上台的历史。通过口述和广播,我们知道剧团一再地被各种政治事件中断演出,从专制的将军到纳粹入侵,从恐怖空袭到暗夜的枪声,影片有一幕令人印象深刻:当德军撤退,希腊士兵骑马狂奔,人民在集会中欢庆,一些人高举马克思的头像无产阶级革命的歌声震天响,但很快,枪声袭来。“那一天,垃圾的广场将会变成武器库吧,意志坚定的年轻人唱的不是赞歌,而是诗吧,不会屈服于暴虐吧。对满身伤痕的自由充满希望吧!”时间的废墟冲散了梦幻。
回顾半生,安哲曾说:“我是战争的孩子,记忆中的第一个声音就是战争警报声,而第一个画面则是纳粹军队侵占雅典的场景”。德军对希腊的侵略被投射于《塞瑟岛之旅》开幕的一场戏:指挥交通的年轻德国士兵被一个孩子触碰肩膀,这个小孩随即跑入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窄道中,而士兵就在后面追。
1936年梅塔萨斯独裁、1937年二战、1944年内战、1967年军人政变、1974年军政府倒台,希腊是欧洲文明的发源地,曾是整个欧洲乃至世界的中心,但在二十世纪,希腊只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小国,一个被反复侵略的失落之地,巨大的落差感烙印在安哲心里,也影响了他对历史和世事的看法。历史未必是线性上升的,也可能不断下坠,历史成就了多少胜者,就放逐了多少输家。
在安哲的内心还有一位失落的父亲。“被带走的父亲的消失——我们不知他是否还活着——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个沉重的负担。”《重建》以父亲的归来作为开场,《雾中风景》等与寻父有关。安哲说:“这个父亲或是真实或是虚拟——但他是整部电影的中心人物,主角。 ”
父亲和故乡有时候是含混的,他们共同指向过去。《雾中风景》,两位姐弟远赴梦德国寻找虚构的父亲;《塞瑟岛之旅》,主角在海外流亡三十二年之后,重返家乡的旅程;《尤里西斯的凝视》,一位导演寻找马氏兄弟未被冲印出来的三卷底片,他追随马氏兄弟当初拍摄的脚步,横越巴尔干半岛,可是,他疑惑道:“我们已经跨过多少边界,但我们还在这里,还要跨过多少边界我们才能到家?”安哲说:“对我而言,要找到一个地方,让我能跟自己、跟环境和谐相处,那就是我的家。家不是一间房屋,不是一个国度。然而这样的地方并不存在。”只要一走开,此刻的故乡就永远不在,无论是归来时,还是记忆深处的,都是陌生的故乡。
安哲一直试图拍摄史诗,但事与愿违,他最拿手的反而是抒情长诗。安哲的抒情从不是激昂壮烈的,阴郁、洗练是他的特质,和一般的抒情诗人不同,他的镜头语言如此克制,《哭泣的草原》末尾的绝望喊声、那种撕心裂肺的情绪并不多见,他对待电影显得理性而隐忍,但剥开理性的外壳,电影的抒情性十分明显,总有一个诗人气质的角色牵引着观众,在空旷灰冷的画面中,安哲的影子其实格外明显,人物在他的电影中扮演着诗歌中的意象,电影折服我们的也不再是惊心动魄的情节,而是整部电影的抒情气质,那是安哲的作者气质。
如果说王家卫拍的是都市的失落者,那安哲拍的则是一个民族的失落者,放逐是他永恒的主题,个人冲破集体的迷思,告别革命与英雄,却活在了举目四望空一人的落寞中。在安哲的镜头里,老人和孩子是主角(《永恒与一日》《雾中风景》《哭泣的草原》等),又是携手同行的伙伴,他们逃离固有的生活,好像要寻找什么,却只能找到追寻之物的遗迹,甚至什么也找不到。《永恒与一日》中,当老人与孩子在路旁,孩子准备离开时,老人终于忍不住,要他回来,理由是“你离船来还有两小时,而我只有今晚”,可孩子还是走了。老人依然在路上,从黑夜到黎明,他看到年轻时所见的大海,也听到手风琴的乐声;他目睹了边境线的变化,也与迁徙者擦肩而过。当他面对大海,问妻子:“明天有多远?”妻子说:“永恒加上一日。”
比起集体的狂欢和历史的颂歌,安哲更留恋“此刻的温存”,是刚好在十字路口,陌生人短暂的拥抱。水、雾、灰尘,安哲让他的影像置身在朦胧之中,为现场平添出模糊的气息,唯一没有模糊的是情感——小人物的情感,亲情、 友情、爱情,乃至对故乡的愁思。安哲镜头里的人物沉默寡言,内心却藏着千言万语,他呈现政治,书写迁徙,为的不是政治和迁徙本身,他所关注的,是原本相安无事的人如何被外部袭来的权力、意识形态所驱逐,他们的命运如何被瓜分、冲散到无路可走,最终成为一个个实质意义上无家可归的人。就如《时光之尘》中刚刚相爱就被拆散的情侣,一个去了西伯利亚劳改,一个被关押,政治漩涡让他们在一条路上被分开,而他们只能被动接受。
在那时的苏联乃至整个东欧,这样的离别也许每天都在上演。在那个时代,既有伟大的卫国战争、跃进的工业体系,也有冰天雪地里的流放者、排队领面包的穷人。苏联的政治体制和社会面貌极为复杂,在此无法赘述,但某种程度上,斯大林是那个大国苏联的象征,是许多俄罗斯人对“强大”向往的化身,东正教塑造了他们的性格和世界观,他们自居高贵,向往精神自由,却又信奉一个伟大的神,愿意无条件服从“伟大”。在东正教中的“弥赛亚意识”的感召下,俄罗斯人认定自己是“神选民族”,他们期盼一个强人领袖——一个具有强大父辈气质、震慑多方、决策坚定的代言人来领导他们,而斯大林就是这样一个代表。但斯大林也有死的一天。当斯大林去世,一批人的信仰就动摇了。电影《时光之尘》里有一个片段,就在肃杀的广场之上,一群苏联人沉默地面对领袖去世的消息。他们沮丧地分离,眼里尽是枉然。
而另一边,影片的几个主人公——斯皮罗、雅各布、艾蕾妮,他们的生活渐渐没有一个所谓的伟大去支撑,他们似乎更关系切肤之爱,更珍惜在自己漫漫时光中浓墨重彩的人。斯皮罗是安哲父亲的名字,1944年的希腊内战和杀戮,他的父亲被判处死刑。“那年,斯皮罗被他的堂兄弟—极左“解放希腊人民军”的一员—以在德军占领时期不支持该组织的罪名逮捕并判处死刑。”因为童年的阴影,安哲说:“希腊人是在抚摸和亲吻那些死石头中长大的,我一直努力把那些神话从至高无上的位置降下来,用于表现人民。”
1995年,安哲被人问道:“你喜欢作为一个导演的生活么?”他说:“上帝给予人各自的死亡,每个死亡都有其必然性,有其节奏,有其感觉。如果有幸能选择自己的死亡,我愿意死在电影拍摄的过程当中。”
他那时不曾知道,自己将死于一次冬天的意外。当希腊人沉浸在新年的喜悦,安哲倒在血泊中。许多天后,在他的葬礼上,影片《重建》的民谣再次响起,风雨漂泊的希腊中,有人似乎在重复吟唱:“你在水边恸哭,低吟着悲歌苦调。蔚蓝海面上的海鸟呻吟,也没有你悲凉。”在雅典,整个城市的市民、政客和电影人都陷入悲伤,人群中,甚至有从巴黎和莫斯科远道而来的影迷,他的妻子Phevi与女儿在黑夜雨伞下低声哭泣,众人齐唱希腊民谣《Kontoula Lemonia》。那个冬天只有他是最沉默的,他走的时候,整个希腊都为他哭泣。
7 ) 被困的自由者
《永恒和一日》是适合一个人静静观赏的电影。这是一部纯文艺片,获得了戛纳电影金棕榈奖,影片留着1988年时光的淡色彩,人物的语言很少,更多的是希腊长长的海岸、希腊安宁的生活,或者静静的欢乐或忧伤的轻音乐。这不是一部谁都看得下去的电影,更加不是谁都能看懂的电影。如果不是因为答应了别人要看懂,我不会再看第二遍,但是看过了会很庆幸,两个小时的电影时间没有白白浪费掉。
影片刚启幕是一座海边的房子,已经两个孩童的对白:
亚历山大,我们要去岛上,你来吗?
哪里?
岛上。我们要游过水去看看那古老的城市。跟着我们要登上礁石.向那些经过的船只问候,你知道那古城的故事吗?祖 父说这座幸运之城已经被淹没.在一次地震当中,她沉睡在海底已有数个世纪,只在满月的时候浮出过水面一次,而且时间很短,当晨曦的星光不舍地离开大地,停留驻足观赏,一切都停住了,时间也静止了.
时间是什么?
祖父说时间是个孩子,一个在海边嬉戏的儿童。你来吗?
亚历山大偷偷跑出家,和伙伴们跳入了海水,而那所白房子的窗户里,母亲呼唤着:“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吃饭了。”影片的开端就是充满哲学和文学意味的,时间是作家亚历山大一直迷恋、思索的东西,他一直沉浸在他的思考、他的世界中。在影片的开始,亚历山大已经进入暮年,妻子安娜已逝,母亲送到了疗养院,远离女儿女婿,只有一只狗还有他的保姆,而他身患绝症,即将告别人世搬进凄冷的医院等待死亡,孤独让他的生活充满的只是回忆和他一生追问却不得的困惑,影片就是以亚历山大进医院的最后一天的回忆、经历与幻想构成的。
暮年的亚历山大找女儿是为了托付他的狗,然而他的关系和女儿家的关系却是冷漠的。亚历山大将妻子生前写的信拿给女儿,那封信写在女儿出那天,却一直没有启封。女儿读着母亲写的信,将亚历山大带回到了过去,而安娜的信也转换为她的独白。我们了解到,他的妻子安娜是如此地珍爱他、了解他,了解他一个作家的思维,了解他一个作家所需要的自由,然而亚历山大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安娜一遍遍重复着“我不过是一个热恋中的女人”,用美丽凄凉的希腊语重复着她的悲伤:一个女人爱着他的丈夫,却担心着她的存在会威胁到作家丈夫的理想世界,却承受着丈夫在身边心却不在的距离以及他随时地消失与离开的痛苦,留住的只是他留下的衬衣……她如此卑微地爱着她的丈夫,甚至仅仅需要女儿出生的这一天,因为亚历山大就在身边,亲友都在,充满了新生的欢乐,仅仅需要这一天。信读到这里,亚历山大才失声感叹“原来,我一直都不懂”,不懂他的妻子给他的是如此深切的爱,而他给妻子的是如此深刻的悲哀。
亚历山大痛苦异常,因为他迟到的了解。他遇到了阿尔及利亚逃到希腊的非法移民,他是一个小孩子。亚历山大救了他,使他免于被卖的命运。亚历山大曾经多次想要把孩子送回边境,而边境上挂满被处死的尸体的恐怖景象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男孩突然唱起的诗“流浪的小鸟在异乡悲鸣/幸运的异乡,我思念著你/蔻芙拉,我的小花朵。”,让他十分感兴趣。因为亚历山大后半生一直在致力于完成19世纪希腊诗人索洛莫斯(影片并未指出)没有完成的作品《被困的自由者》。索罗莫斯生在希腊,长在意大利。当祖国遭到奥斯曼帝国的奴役时,他决心回国为自由而战。他终于回到母亲的村庄,看到熟悉的面影,亲切的房屋和港口,他要歌颂革命,却发现无法懂得他们的语言。于是他遍访渔村和田野,记录劳动者的语言,并且付钱给他们。于是人们围着他,向他出售词语。诗人以这种方式完成了他的名作《自由颂》,却没有找到词汇完成《被困的自由者》,这成为亚历山大的梦想,他到处寻找词汇,他找到的第一个是小男孩念到的“我的小花朵”。
小男孩听过诗人的故事之后,看到亚历山大被病痛折磨的面容,他说“你在微笑,可是你却悲伤”。男孩为了让亚历山大快乐,他说:“我卖词汇给你吧。”他卖给亚历山大的第一个词汇是他曾经生活的村子里的农妇们说的“外国人”。后来,带领小男孩逃离抓捕他们的警察的塞林被车撞死了,小男孩火葬他之后,也决定离开希腊。
而此时的亚历山大刚刚看完在疗养院的老母亲。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母亲了,而他的母亲已经认不出此时他的面容。她的记忆存在在亚历山大小的时候,她的亚历山大是她的永远的长不大的孩子,喜欢经常失踪,而她一直在等待他,站在窗口呼唤他的名字“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她的呼唤让他回到了回忆。还是女儿出生的那一天,他自己抛下亲友爬上了山坡,他突然的离开让本想拥有完美一天的安娜十分失望。后来暴雨突至,亚历山大把亲友送到山洞却发现安娜不在,她是跑到某个地方伤心了吧,然而她还是回来了,和寻找她的丈夫紧紧相拥在雨中。她是那么爱他,甚至埋没自己的哀伤。他的母亲也是如此爱他,而他给母亲带来过多少烦恼呢?他对父亲的不了解让母亲深受其苦,还有他的突然失踪……明白了这一切的亚历山大面对着年老的母亲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失声:“为什么妈妈,为什么没有任何事是人们所期望的?为什么在愿望和痛苦之间选择?为什么我要过流亡的生活?为什么我认不得归程?在这个讲着自己语言的地方感觉不到信心?我自己的语言,当我再次找到那些丢失的词语,或那些被遗忘的词汇,为什么仅仅在房屋中听到梦魇。为什么?告诉我,妈妈,为什么我一直不知如何去爱? ”他离开了疗养院,却听到男孩的告别,然而知道自己即将死去的亚历山大脆弱不堪,他挽留了要离开的男孩。两个小时,他们坐在公车上,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打开窗户,看着窗外迷蒙的灯光、起义的人群、骑自行车的人……外面的生活还是如此平静,然而他们一个是即将离开的流亡者,一个是即将死去的老人,外面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许多的人上车,也有许多人下车。有起义的人、争吵的恋人、演奏的乐队、还有诗人索洛莫斯。索洛莫斯对亚历山大吟诵了他生前未完成的诗篇:"滑落的晨露是黎明最后的星光\昭示了朝阳的来临\没有云的痛迹,没有雾的遮拦 \那无尽的天空中\微风停歇\如此轻柔地停在脸上\像是对心灵絮语\生命是甜美的\而且\生命如此甜美" 诗人读完诗就下车离去,亚历山大追问着他“告诉我,永远有多久?”而诗人却离开了。最终他们也下了车,男孩要离去,他哭泣着跟亚历山大说“太晚了”,亚历山大给了他一枚硬币,这是他卖给作家的第二个词汇。
亚历山大只剩下了自己,他迫不及待地回到原来的白房子。虽然已经空空荡荡,但是在他眼中却处处充满了爱,女儿出生那天的欢乐的音乐又一次穿越时光响起,回响着安娜的独白“我在大海前给你写信,我写给你,给你交谈,但是当有一天你偶尔想起它,想起我,我已闭上了眼睛,我抚摸着我的手,我在这里等你,颤抖地。给我今天。”紧闭的门缓缓开启,通往明媚的往昔岁月,母亲在晃着摇篮中的女儿,明媚的阳光下,海滩上,亲人们在唱歌弹琴,年轻的妻子笑盈盈地迎接他,他们翩翩起舞。他说:“安娜,我不去医院,我不想去医院,安娜。我不想。我要为明天计划。陌生人总是用同样的音乐会应我,一定有某个人,把那些词汇卖给我。有一天,我问你,永远会有多久?你回答我,永远或许只是一天。”“永远或许只有一天”,说完安娜就消失了。只剩下亚历山大面对大海的孤独的背影,他已经没有明天了。他喃喃自语着:“我的道路在另一条河流上\伴随这些话\我随你而去\你在那里\这一切都是真的\可以等待的\真的,是真的" 他重复着他买到的词汇:“我的小花朵”“外国人”“太晚了”,直到重复到悲哀。而背后传来母亲的呼唤:“亚历山大,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始终像是一个任性的孩子,迷失在诗的世界里,却忽略了他身边的爱。妻子的爱、母亲的爱,爱情、亲情,那个被许多人尊敬并记忆的作家最后却是孤单一个人,充满了对往昔的追忆与无法挽回的遗憾。这个拥有着最自由的心灵,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有这是一个人的不幸,却是一个诗的大幸。这是一个多么让人难过的悖论!一个作家精神界的孤单竟至于此。
有幸的是,虽然他不再有明天可以计划挽回一切,但是他最终明白了有没有明天也没有实际意义,因为永恒或许只有一天,是女儿出生的那一天,是安娜曾经写下那封信的那一天。影片传达的意蕴是十分复杂的,有爱的珍惜,有时间的哲学,有温情,有遗恨,然而我却愿意将之看作是导演对于作家以及所有对精神进行执著探索的灵魂工程师们的理解与赞美,那些执著创作了许多精品的作家们,承受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孤寂。导演用这一部影片传达了强烈的希腊人文气息。那长长的海岸,那些孤独地思考着的诗人们作家们,永远是希腊最美的无法被忘记的风景。
8 ) 永恒和一日
明天永远比永恒多一日。安哲如诗美丽的长镜头,舒缓温润的配乐,还有每一个打动人的瞬间。流淌的时间稍纵即逝,记忆里模糊的美好已遥不可及。这一天很长,长的像是过完了这一生,这一天很短,过完这短暂的一天便是人生的句点。时间这个中性词本身没有恶意,如果我们不牢牢抓住时间才是对自己的恶意。
西奥·安哲罗普洛斯在本片中用其一贯缓慢又沉默的运动长镜头描绘了一个老人临终前的感触,把生活化的影像诗意化,黯淡而琐碎的现实片段中交杂着明晰而深切的回忆瞬间,伴随那流动的音符逐渐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身体被病痛折磨,灵魂被情愫拷问,内心终究困惑不解,明天将会持续多久?比永恒多一日。
如今你走了,留我一人面对无尽海洋
永恒的声色之诗。1.首尾慢推长镜,于单个横摇镜头中穿越时空,安哲的唯美形式化。2.边境电网上蠕动的尸体,披黄雨衣的单车队。3.明天会持续多久?既是一天,又是永恒。4.孤独词穷买下词语-蔻芙拉,放逐者,深夜。5.时间是一个小孩,在海边玩沙包。6.火化塞林,病房泣问,大巴乐队,于转瞬即逝中永恒。(9.5/10)
看来还需要再闭关修炼一段时间,才能看懂安哲大人的电影,现在,我只能用他的电影来催眠。
“时间是什么?时间是一个在海岸边玩沙包的小男孩。”这个比喻真好。时间本没有恶意,再长再短,港口和更宽广的世界都无法回答儿时问过妈妈的问题。孤独是你不够投入的借口,永远或只是一天。
运动长镜头是诗
似乎沿袭野草莓的创作思路。同样是暮年时分的生命回忆,同样是关于爱与孤独的公路之旅,同样是新老两代之间相互影响的救赎历程,野草莓通过对个体的集中摹绘在回忆的温柔与超现实梦境的尖锐中找到平衡点由此带来异常温暖的轻柔和解;而安哲用凝练的镜头语言与视觉设计构造出诗意影像并以此盛放沉深的现实内容。长镜头每一寸移动每一度摇移都始终能找到构图空间的稳定感与多角度的纵深感、柔和质感的光线空间被大片苍茫的白色与一抹死亡之灰点染由此构成画面统一的隐喻系统、镜面反射与三角关系构图等细节设置又对这些隐喻做出了内在的提炼与指涉。内蕴丰富饱满的视听调度带来的诗性很大程度地消解了那些映衬战争 政治 历史 人生片段的沉痛观感,代之以普世宽广的理性思考,因此难以捕捉到更深层次的诗意,即使脱缰时空的回忆片段具有最强大的感性冲击
长镜头 海洋 诗歌 生命 永恒
四年的时光在这部电影和我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它给人的熏陶起初是隐于水面之下的,记忆被再次唤醒之时,你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崭新的…… How long will tomorrow last? Eternity and a day.
永恒的影像之诗
“推开一道门,门外是三十年前美丽的妻子;沿着一条河,岸边站着回到希腊的索洛莫斯”。
影片中借19世纪诗人所罗穆斯之口告诉我们:真正的诗人该走向战斗与歌咏革命列车上隐喻了安哲生命的四阶段:左翼,爱情,音乐,诗歌。
我幻想那小孩從來沒有存在過,只是詩人的想像。詩人面對的是將故去?懷鄉?失憶?還是自殺?如何面對失去了的感覺,不論語言還是生命。生活是痛苦而難以承受,如何去面對明天?但如同那巴士上的經歷,只要有那一點點的愛和溫柔,生活就很甜美,每個人最總都會到那彼岸,只要曾經嚐過那一點點的甜蜜就已經足夠
为何,母亲/为何世事总不如意?为何/为何我们必将腐朽,于痛苦与欲望间徘徊/为何我一生都在漂泊?为何当我难有机会有幸使用母语/当我仍能从寂静中,寻回失落与遗忘的语言,我的脚步才会再次回荡家中/为何,母亲/为何我们不懂得如何去爱
送苹果会腐烂,送玫瑰会枯萎,送白葡萄会压坏,我送上我的泪水……
温故。与灯舍朋友们在苦行咖啡店(位于商业楼6层,室内用北欧木桌椅配灰黑色石砖墙,一整面书架,角落里还有一架YAMAHA老钢琴,种植琴叶榕和铁线蕨)。与会者有位近60岁的阿姨,谈到自己90多岁的母亲每次送医后都收到病危通知,她来是想知道对待死亡的态度以及“何为永恒”,如同电影里老诗人的疑问。安哲说:“这部电影的灵感来自我自己的衰老”,影片结尾老诗人对海念祷的三个词:Korfulamu:希腊语里孩子在母亲怀抱中的幸福。Xenitis:意为历史生存境遇里的局外人。Argathin:指涉一种时间状态,意“黄昏、迟暮”。抒情语言里还加入了巴尔干地缘政治博弈后被遗弃的阿尔巴尼亚小男孩,他们在公交车上目睹了希腊近代史的缩影。而后是:山峰覆雪,铃声响亮,但愿能听你畅谈那些港口和那辽阔的世界。
行走的诗人,流浪的小孩,深邃而安静的自我放逐。不断拉回的记忆就像双脚同时踩入过去与现在的河流,既是一日也是永恒。谁不害怕未知的旅程呢?Live Together, Die Alone。金棕榈实至名归。(最近泪腺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莫名其妙的热泪盈眶)
就是闷,就是看不懂。。。。
4.5 一直對林奕含的評論印象深刻:「安哲羅普洛斯《永遠的一天》看五分鐘,還沒有情節推展,便大哭了,端著電腦在外婆家走來走去,媽媽愕然問怎麼哭成這樣,我說這拍得太好了。」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感動,這部電影也驗證了「電影使時間流逝變得甜美。」—安哲羅普洛斯
对人生的追忆与珍爱,对生命的不舍和暂留,对爱情的惶惑与发现,对诗歌的执着与追求,以及对明天的渴求和奢望。镜头下是雾的诗意,凄美的大海与路面,延续至看不见的远方。老人与小孩,你能不能留下陪我?你还有两个小时就要离开,可是你还有明天,而我只剩下今晚。明天会持续多久,比永远多一天。
公车的旅途就像是一生。年轻而冲动,爱的痛,音乐的洗礼,吟诵生命的诗。诗人拥有最宽广的灵魂,如大海。但失去了爱人的大海只是变得无尽的苍凉和阴冷。回忆里人们着纯白的衣裳,音乐和沙滩都温暖。但明天就是到不了,因为它比永恒多一天。倘若生命的最后能拥吻挚爱,或许死亡也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