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海上花》美术浅析
清末民初的上海是通商大埠,十里洋场过来去往,人流混杂。其中花事之盛,堪称一绝。上海正式的妓院中,最高等的俗称长三堂子,又称书寓。清末小说家韩庆邦的小说《海上花列传》所描写的,正是上海高级妓院“长三书寓”中的生活场景。
小说采用古典叙事文学中典型的“穿插藏闪”手法,叙事平淡但暗藏玄机。侯孝贤的巧妙之处在于,他彻底将这种文学手法视觉化了——用他一贯的候氏长镜头、深焦镜头、远景、固定摄影、空境、画外音等等。全片片长113分钟,却仅仅只有39个镜头,而且坚持使用原著中的吴方言。这样的做法其实很挑战观众,而能从最直接地弥补通俗层面上观赏性缺失的做法,就是在美术上下功夫。由日方注资的支持,《海上花》的美术也确实在当时的电影制作水准上,达到了很高的成就,获得当年“金马奖”最佳美术设计以及亚太影展最佳艺术指导。
影片整体的光影基调昏暗幽秘、暧昧朦胧,像古旧泛黄的老照片。人物在这样扑闪明灭若隐若现的气氛里,缓缓展现出一段古老的、带有传说性质的故事。人物鲜活的性格在影片限定的风格里,隐隐透出恰到好处的活力,不太近,也不太远。观众可以感受到人物命运轨迹的运动感,以及人物被命运压抑着的不由自主的痛苦与无奈。借用一句被用滥了的话:这是一场世纪末的华丽与苍凉。
【空间造型】 侯孝贤曾申请到上海老区实地拍摄,但没有获得大陆官方的许可,最后不得不把场景全部搬进室内。于是,为了再现19世纪的上海洋场,《海上花》美术小组搭建了三座古宅,试图重现当年的石库门老屋面貌。每座房子的对扇雕花门窗、屋檐装饰等的设计灵感一方面参考了历史资料,另一方面则考虑到各位人物的性格特点,做了大胆创新。比如,沈小红是不计后果、爱情至上的女子,所以她的荟芳里布置得温馨浪漫,连窗户都是象征百年好合的团花雕饰。周双珠大气坦荡,淡泊明志,她的公阳里开阔宽敞,窗雕简单明快。张惠贞出身低微,她的东台兴里脱不了市井的味道,小家子气十足。黄翠凤则是崇洋的先锋,她的尚仁里有西洋教堂的彩色装饰玻璃,花饰繁复的巴洛克风格的椭圆形壁镜和玻璃钟,楼梯口还有西洋式的铁艺栏杆。
【服装造型】 服装是本片美术的浓墨重彩之处。据说,当年艺术指导黄文英通过关锦鹏找到了香港制作旗袍的老师傅,但是这些师傅只会做1920年以后的改良式旗袍,许多精致的绣工早已经失传。于是,黄文英只好依据服装史的记载,亲自设计、手绘缝纫。考虑到当时上海租界洋风盛行的社会状况,黄文英还在这些服装中加入了许多混合西洋风味的蕾丝、蓬裙等设计。另外,由于“租界”这个特殊的地位,妓女们还可以大胆“犯禁”,穿着、使用只有皇家才有权佩戴穿着的黄色。正是因为各种因素的束缚在租界里被弱化,服装得以最大胆的构思和设计,有助于深化人物形象,推动剧情发展。
比如,沈小红任性泼辣,执著刚烈,占有欲强,所以她的服装色系以紫红色为主,配以具有象征意味的蝴蝶。第一次出场,小红穿的是暗红底子黑树叶花纹的衣裳,低调的装扮表现弱势被动的地位。等到她与莲王生情投意合,穿了一件红底的透金色小花的大袄,领口上翠绿的边,有一种“葱绿配桃红”的春风得意之感。后来经历了“张慧贞事件”,大闹一场,只穿了一件贴身的短打就出场了,体现出一种楚楚可怜的相道。和王莲生和好时打扮成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深紫底料、金色花纹,还在发髻边簪了一朵鲜红的花,似乎在宣扬:这个男人始终是我的裙下之臣,谁也别想打他的主意。最后,与别人交好东窗事发,她在片中唯一一次没有穿红色的衣裳,因这次是为求和而来:一件近乎白色的长衫,轻飘飘地垂下两条窄窄的裤管,显得弱势并且可怜。而在片尾,她又穿上了那件紫红色的衣裳,又准备和人天长地久。
张惠贞是和沈小红形成对比的一个人物,同样是被莲生看中,两人却有着明显不同。从“野鸡”变“长三”的她很想在短时间内摆脱自己原有的生存状态,成为名副其实的“先生”,但是她的打扮却有着不伦不类的尴尬。她喜欢在衫子外面罩一件背心,盘着夸张的发髻,试图营造出一种富贵效果。她还喜欢一种娇嫩的粉红色,但在当时的年代,那是姨太太才穿的颜色,正房一般是穿大红的。这一切都好像命定了她和小红在莲生心目中的地位。
周双珠胸襟广阔,看淡风尘,在外阔绰大气的做着“花头”,在家则像长辈一般排解着姐妹间的嫌隙,但是她也有淡淡的寂寞,洪善卿和她总保持着一种“不离不合”的距离。这种曾经沧海后的淡然从容使得她的服装以宝蓝色和墨绿色为主要基调,配以象征吉祥如意的大朵团花,仿佛也在暗示这个看似闲云野鹤的女子心中不为人知的一面。
黄翠凤是众多女子中最洋化的,她干练刚强、精明利落,有计划有步骤地控制着自己的将来,所以她的服装以黑色和金色为主,配以中式刺绣的西式花卉,稳重大方;同时。在袖口、裙摆还有西洋化的的蕾丝。另外,她还穿着西洋风情的蓬裙与斗篷,呈现出中西合璧的奢华。
【道具造型】 影片的美术钟阿城说:“契诃夫当年写《海鸥》剧本时,认为舞台上的道具必须是有用的,如墙上挂一杆枪,那是因为剧中人最后用枪自杀。电影不是这样。电影场景是质感,人物就是在不同的有质感的环境下活动来活动去。除了大件,需要用无数小零碎件铺排出密度,铺排出人物日常性格。《海上花》里妓女们接客的环境,就是她们的家,她们是在里面生活的。有用的东西只是陈设,没有用的东西才是生活的痕迹,所以要去找没有用的东西。”比如,导演不厌其烦地一次一次表现人物的吃饭场景。老妈子拿着饭盒进来,一层一层打开,一盘一盘端出来,一样一样摆好。人物一口一口夹菜,吃完了端茶漱口,拿毛巾擦手。然后老妈子再把残杯剩盘一副一副地收回去。在这个缓慢而繁复的过程里,各种各样的道具闪过镜头,人物反而被那些起起落落的锅碗瓢盆给盖过去了。但是这样的场景正符合美术钟阿城说:电影追求的是一种质感。而且如此生活化的场景一次次再现,也契合了电影的基调、长三书寓里妓女和恩客之间类似家庭式的生活、以及原著文学艺术风格的电影化呈现。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对鸦片枪和水烟的描写,丝毫不亚于对吃饭场景的反复叙述。一大块鸦片,慢慢地把它烧软了,切成成一坨一坨的放在签子上——影片反复描写妓女们做签字的细节,以及床榻上各种配合鸦片用的小物件;而水烟部分,则是演员拿着一小截纸火,漫不经心地轻轻一吹,然后点燃水烟管。无论是抽鸦片还是吸水烟,似乎每一个细微动作的动作都像吃饭一样自然,成了演员的一个部分。诚如导演说的:“这一切只是为了电影的质感,一种新的跟模拟的生活质地被创造出来,这个就是电影的底色。”
影片中最具“有用的”痕迹的道具就是那个翠玉簪。翠玉簪是沈小红和张惠贞争宠的结果,也是片中唯一的特写镜头,伴随着王莲生低沉的感叹“我刚认识她时……”缓缓呈现。王莲生许诺张惠贞在城隍庙买一根十块大洋的簪子,于是沈小红偏要买珠宝商人送上门的东西,要价十六块大洋也在所不惜——因为她知道莲生的心其实是在她身上的,这样的固执和任性只会让这个男人更怜爱自己。沈小红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百无聊赖的把玩着那根翠玉簪,就好像把玩着王莲生的感情,胸有成竹、志在必得。
居所的奢华,服装的考究,吃饭抽鸦片水烟的生活细节,营造了电影的质感,也证明了“长三书寓”里高级妓女的身份。每一个场景的起落幅,多为淡出淡入的镜头。人物总是先行消逝,充满生活质感的物件则最后淹没在黑暗中:燃着的煤气灯、用过的碗盏盘碟、空无一人的房间……导演用这样残留的的换面,营造出一种独特的气氛,形成了影片强烈风格化的标识。
居然不能贴图,很郁闷
2 ) 今已矣 繁华梦醒矣
第一遍看《海上花》时还在上大一,听了几节张爱玲的课,便是急急地想把张译注的《海上花列传》和侯孝贤的这本电影看了去。彼时对侯知之甚少,阅历也浅,除了昏昏欲睡、对几位主角的沪白产生别扭之外,未曾看出个名堂来。
事隔多年后,对张的热衷早已过去,再次萌生想看《海上花》的念头也是因为刚看完的金宇澄的《繁花》,一样的传统话本的叙事模式,一样的沪语对白,连名字似乎也是出自对“海上花”的解构。
非线性的叙事模式,《海上花》是一幅幅铺开的传统国画,一张圆台面,数双乃至十多双筷子,一桌酒,人多且杂,一并在背景里流过去,这便是侯孝贤讲故事的方式。
《海上花》的接受程度想来并不高,对于本不通中文的外国人来说,也许华美服饰和昏暗色彩调配可以满足他们对东方的神秘想象。但对于大多数不能接受侯孝贤电影表达方式的人来说,就像我初看时的感受,美则美矣,失于沉闷。动辄十几二十分钟的长镜头对话全靠平摇推进。两个小时的沪语对白,大部分主角的念白还不甚标准,中间夹杂粤语,然而若是换成国语也就失去韩子云原著精髓的独特所在。如果对原著不够熟悉,剧情甚至也都不知所云,无非就是恩客狎妓、倌人争风、钱利交易、赎身嫁人的戏码。
然而这些都不妨碍《海上花》成为经典。昏黄柔焦的煤油灯光,琵琶弦子拨响两三声,评弹声起,吴音婉转,呖呖如莺簧声,家长里短的喧哗与骚动,猜拳喝酒的喝令声浪,点燃鸦片烟火袅袅,翡翠头面精致叮当,凡此种种均将所有看似无意义的情节揉碎了碾开去铺陈在旧时代的影像时光里,值得一次又一次地细细品味。
侯孝贤碎片化又留白极多的叙事模式,无法用系统的方式来言说。此地便借了史料,不成系统地说开去。
片头慢慢淡入三行字:
十九世纪末
上海英租界的高等妓院区
当时的人叫它“长三书寓”
这边相当于背景介绍。十九世纪末的英租界,事实上已经是英美合并成立的公共租界,无论外面的华届换成什么政权,租界总是作为孤岛独立存在而不受影响。上海租界孤岛的独立性也投射在妓院内部。此地便是一个独立于外界存在的岛中之岛,是与世隔绝的社交场所,老爷少爷们吃酒划圈,抽鸦片,谈生意,倌人们争风吃醋,拼头面,姘戏子,外面发生什么似乎与里面的人毫无干系。第三场酒席是唯一一处与外界发生关联,众人被一阵喧闹声惊去,得知只是捉赌,便讪讪归来。又得知是有人跌死,纷纷觉得新鲜前往观看,无聊至此可见一斑。
妓院也分三六九等。19世纪后半叶,会弹唱、善说白的妓称书寓,专门接待当地文人学士,通常也称她们为“先生”,也就是通俗所理解的卖艺不卖身。及至20年代,书寓已全部融入长三等级。长三不及书寓品格高尚,对狎客多有求必应,服饰豪华,擅长筵席赌局的应酬,周旋于富商达贵之间——这便是《海上花列传》 中女性角色的群像。
高等妓女的身份解读:口音与等级
长三妓院中最多酥软的吴语,即使是上海本地的土娼,也会强效苏白,至少用苏州口音装点门面,冒充苏州帮,一般苏州出身的倌人被视为最高等。刘嘉玲的角色周双珠就是典型的一例,周双珠本就是个薛宝钗一般玲珑剔透的人物,为人滴水不漏,周旋于老鸨、姐妹、恩客、双玉相好等以众人等之中,在书寓身份地位不低,在达官贵人中也有着不可忽视的话语权。刘嘉玲的苏州籍贯在此处大占优势,在几位主角中沪语讲得相对地道,还夹带一点苏白韵味,和双珠这个八面玲珑的能干人物严丝密缝地重合了。
有钱的广州人移居上海,以做生意为主,形成粤帮,粤妓的地位也相应提高。此处沈小红与相好三四年的王子富(梁朝伟)独处时才说粤语,由此推测她出身可能也是广东。沈小红的扮演者是日本人羽田美智子,也是最让我困惑的选角色。沪语、粤语都需要配音,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隔阂畏缩,想要表达出这个角色的敏感多情也是差得太远去。
苏北口音的张蕙贞虽然也是沪白,但能听出一些苏北口音。苏北帮在上海职业结构所处在底层地位,大多是码头工人拉黄包车和剃头匠,于是苏北出身的妓女身份也不高,因此张蕙贞初始也被嘲笑为“野鸡”,被王子富的老相好所看大不起。
在这部戏里,真正用口音撑起台面的是周双珠的恩客洪善卿和黄翠凤的鸨母黄二娘。洪善卿大抵是个跑“中间人”的角色,爷叔级别的上海话腔调十足,言谈举止间有上海人的市井气,圆滑气,小聪明。而黄二娘则是一口纯纯的苏白,狎其的酥软嗲气,扮演者潘迪华是《阿飞正传》里的交际花姆妈,也是《花样年华》里的女房东,擅长演旧时上海滩女人角色的她,再次出演这类贪婪、精明又凉薄的角色可谓是不再话下。
叫局与出局
召唤妓女到妓院以外的场合曰“叫局”,一帮官吏或文人若不召妓作陪,简直不可能在任何社交场合聚首
于是就有了片中四出极其精彩的酒席群戏,情节的几处重要的线索也在几次酒席中得到衔接。
第一场酒席:画面从黑暗中亮起。一群男男女女衣着富贵,猜拳划酒令,闲谈欢场趣事。王子富身边坐着周双珠,王开始只是笑,同众人一同喝酒看划拳,突然变了脸色中途离去。狎客之一道出王子富与沈小红、张蕙贞之间的感情纠葛之原委。
第二场:王子富身边坐着沈小红,经历了张蕙贞事件,二人刚刚和好,如胶似漆。周双珠坐在洪善卿身侧,不紧不慢雍容有度。作为小先生的双玉也出来做局,被安排在初入欢场的朱五少爷身边,当下双玉就对年轻羞涩的朱淑人一见倾心,着急挡酒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第三场:由张蕙贞产生的不合越来越多,沈小红与王子富的矛盾也渐渐深化。这次王带着张蕙贞来坐局,但面上显然有些落寞寡欢,酒后便跌跌撞撞去找了沈小红,却不想撞破沈与别人的奸情,因此大为光火,砸光所有东西,愤然离去。这也成为他决定纳张蕙贞为妾的导火索。
第四场:这局酒席为庆祝王子富高升广东而设,然王却并没有因此感到欢喜。在洪善卿和姨娘的闲言碎语时透露,张蕙贞也姘上了别人,使得王子富出手打了她,纳妾的事再也没有下文。此时王子富身边的倌人换成了已经开脸的双玉(双玉的发型说明她已经不是清倌,应合前处双珠提到时候为她点大蜡烛的说法)。双玉与朱淑人的一段少年恩怨,则是另一段逸事。
欢场里的男男女女,真情假意,利益交错,较之现实更为透明,有关风月,有关感情,在片中明白人眼里便是笑谈。
最后扯远了去说,最高档的长三妓院荟萃于公共租界的四马路(现福州路),和宝善街(现广东路)的弄堂街场。有意思的是,解放后,福州路上的书寓被大小不一的书店,林林总总的文具店所取代。80、90年代记忆中的福州路是书城、外文书店、古籍书店、艺术书店、各种教参教辅、私营书店,还有宣纸、砚台、毛笔、古玩的文具铺子的集中地。一转眼到现在小店全都破败关门,改开了咖啡店奶茶铺,几乎要认不出原先的样貌来,这是后话。
3 ) 似乎藏过头
侯孝贤的片子,我很少有不喜欢的,但这部的确不太喜欢。
可以理解他的蕴蓄,但是蕴蓄到故事交代不清的程度,过了。
王老板一节,沈小红姘戏子,都是侧面交代,原作里是有捉奸在床的一幕,被他掠过,只有之前蕙贞的旁敲侧击,可以听出弦外之音,但是若不看原著,是蕙贞陷害还是真有其事还是不清楚。之后酒席中间有喊出事一幕,似有指涉,但是当时的王老板,到底是知道这件事否?看屏幕上四周人纷纷离去,惟独他淡定地喝酒,那么应该是知道了,又或者是误会?后面沈小红辩解,他似乎又和好,仿佛这事真的是误会。到底是真是假,没有一个明确的答复。他又为何与沈小红仍该断未断,看不明白。我是后来查了网络才知姘戏子确有其实,否则这一节看得一头雾水。他与双玉在酒席上又如何坐在一起,也是不明。翠玉为何坚持不让罗老板贴钱,又是一疑(她要出的钱明明一样不是吗)。再就是伊能静一角,出场匆匆而过,后面又毫无交代,不知作何用。双宝有一幕和手下老妈窃窃私语又为何,还是没有交代(虽然确定和双玉有关)。双玉最后嫁谁,我猜应该是洪老板,但是完全不交代,还是落在云雾中。五少爷不能娶双玉做大老婆,可以理解,又如何不能做小老婆,以致要一万大洋让她嫁别人(这人他还不清楚)的程度,还是奇怪。最莫名其妙的要数台词用的方言。故事在上海,讲上海话不奇怪,,就算有人来自他乡,但大家总是互为外地人,公用语言理应还是上海话才是,其他乱七八糟的方言出现就莫名其妙。王老板后来才去广州,原本在上海,何以讲一口粤语,而且沈小红蕙贞都能和他自如对答(沈小红的台词明显是配音,口型完全对不上,当然她是日本人也得原谅),这里很奇怪。其他的,闽南话还是哪里的也出现不少,不知是配音没做好还是其他的原因?我觉得侯孝贤的电影一般细节很小心,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如上面说,这电影若在完全没有故事准备的情况下看,完全是不知所云,这里面前因后果,后来看一些影片剧情介绍(其实很多里面根本没有出现,大概是看小说加的吧),才明白过来。但电影不是小说的注释,如此交代,是不是过了?
我对这片子和《咖啡时光》的感受相同,画面很好,气氛到位,但是情节……断头(没有交代清楚或没有结局的片断)实在太多了,影响主要情节的理解。
4 ) 好个《海上花》
侯孝贤的《海上花》非常侯孝贤。
前九分钟一个长镜头扫下来,一个角度,没有蒙太奇。似《凤冠情事》的镜头手法给我的冲击,视觉快感。
接下来,每一处场景,几乎只一个长镜头。这种手法纪实,给一个观众的角度去“望”去,里面人物各自行为,“不与你相干”的姿态,没在演,全部在生活,而你在是偷窥或者闲看。换种方式,镜头切换凌厉些,完全不是样子,想想就后怕,亏得侯孝贤拍了这个,换个人就砸了。这种手法不知谁还敢用,像《废都》里的一例白描和不分章节,都是大胆而妥帖。
全是内景,却一点不舞台,光影考究。像自然采光来的,拍出油灯的幽幽旖旎和阳光透窗的慵懒惆怅。
满桌满台,吆三喝五,时而昆腔曲笛,又有皮黄胡琴,一派灯红酒绿的花纹底色,嗅见热气腾腾。长三书寓里,家家布置大同小异又各有花俏,奢华得不过分,终究家常生意,是过日子人家。全片得一个气氛,做足了租界里的风月门庭。
上海闲话绝妙,种种琐碎种种细致,连吃鸦片寻死的严重大事都要讨价还价般,开始觉得滑稽,继而要落泪。反而王莲生(梁朝伟饰)私下里讲广东话太不搭调,香港是工业社会后的成熟,与上海滩浪的精致没得比。
刘嘉玲好,不激烈,显得游刃有余。梁朝伟太游离,记得小说原著的人物不是这样,偏偏电影里演得很梁朝伟,不王莲生。李嘉欣太“演”,固然和黄翠凤像,可样子摩登,不适合旧时长三模样。潘迪华还是老上海,虽没赶上老鸨时代,毕竟有影子。高捷是侯孝贤御用,一贯标准。饰演洪善卿及其他老爷们的演员实在老上海十足,欢喜死吾了。为什么找日本人演沈小红?配音太糟了。
表现手法烙印了张爱玲味道,张爱玲翻译《海上花列传》,一路文脉下来,口味一致,我也是。大学时看《海上花开》《海上花落》,一时惊为天人。没有一个从此角度写租界妓馆的,关起门来,就是一方精致世界,人和人的关系都在吃老酒和嫖上,是物质生活,也是精神生活。娘姨、讨人、出局……新鲜的天地。看《艋舺》时惊奇,电影提供了未曾知道的台湾传统黑帮那种状态和关系,能不兴奋?《海上花列传》也是,内容上就十分兴奋了。
侯孝贤和《海上花》本是弗搭界格两桩物事,但是相互成就,啧啧,奇妙。
赶快看看《最好的时光:侯孝贤电影记录》里写到《海上花》的章节。还想再重看张爱玲译本《海上花开》《海上花落》。等学会吴语了,看原著。
想学上海话,还想学苏州话。
5 ) 理想的现实照进理想
由于看《近代中国**史料》和虹影的《上海王》,对清末民初的上海书寓一直很感兴趣。记得史料上说民国时开封有个名妓,得肺痨死了,相好的书生就去要了她的尸首,每天守在边上,直到皮肉烂的不行只得下葬。那书生后来就有些发狂,从坟里扒出来骷髅,用金粉漆了每天抱在怀里。一直觉得这样的情节很适合拍戏,但不是说要拍这个书生怎么发狂,就演他们日常的诗文相交的琐碎事情一直到名妓去世,然后直接跳到书生抱着金灿灿的骷髅满城晃荡。
这电影看之前期望值很高,毕竟是无比强大的原著和剧本,再加上侯,以为一定会非常的文艺,结果看了之后对于上海书寓的生活非常的不得其解。基本就是每个“先生”不同的日常生活写照,琐碎到了我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地步。出了房就是串场子,不是吃酒就是抹牌;相好的来了房里,无非就是鸡毛狗碎,什么谁谁的头面多少钱啊,谁谁家的后生斗气啊,谁谁不挣钱啊。恍惚有一种进了上海弄堂,看到几个大妈在讨论本月水费怎么摊的穿越感。《中国古代房内考》里不是说,旧中国的娱乐场所都是为了给中国男人提供精神之恋的么?不是说书寓的先生都是琴棋书画样样行的女知识分子么?结果呢,还不都是长得漂亮罢了,再加上会说吴侬软语这一条。
作为一个梁朝伟那样的男人,每天花大把大把的钱,去几个女人房里,听她们说什么欠款要还啊首饰买贵了啊家具很旧啊摆酒摆几桌啊打牌输了多少钱啊之类之类的,还要看几个女人之间明争暗斗互相拆台甚至还要出面劝架,这到底在图什么啊。如果我是他,宁肯在自己家叫书童陪着,不图别的,耳根清静啊。
好歹侯后来拍《最好的时光》,加上了连雅堂王香禅这一段,革命中年和诗妓的无果之恋。人家王香禅才有个名妓的样子,什么也不唠叨,只是默默地伺候着,忍到不能再忍了,才轻轻地抱怨一句。
这么说,旧上海书寓那些个先生们,虽然盛名在外,定然瞧不起当年的大脚同行王香禅。但好像除了几个因为上洋学当成新闻上过报纸的,并没有什么诗作流传后世。倒是王香禅,多多少少也能找到她几首诗,从中也颇能瞧出她的才气。
这么着比起来,倒显得咱天朝不如边陲了,唉。
以上
6 ) 纷纷花自落
天阴不雨,适宜读书。
午饭后继续读朱天文剧本,
这一回读的是《戏梦人生》和《海上花》。
《戏梦人生》当然好得不得了,家国兴衰,人世悲欢,戏文离合,
不是一层套一层的俄罗斯套娃,而是煮成了一锅粥,缓缓流出。
最近读侯孝贤和朱天文,越来越能读出侯导上次讲座时说的话:
最重要的是日常生活,是生命规律。
一切人间事,都在这个底子上。
戏,不过是日常上的反日常,而终究,还是回归日常中去。
这里头,是用一种很大的景别和胸怀,来看待人世,看待电影。
我以往特别不喜欢《海上花》,
不耐烦看那些莺莺燕燕争风吃醋的事。
也许是年岁不同,心境不同了,这一回看得津津有味。
沈小红,周双玉,黄翠凤都是尤三姐,美艳而性情刚烈,
沈小红是下品,爱欲缠身,无力主张,只能随之沉浮,
周双玉是中品,拼得头破血流,不能眉目不扬,
黄翠凤是上品,性情都在,机智也在,有王熙凤的意思,
手段高明,神采飞扬,所以能全身而退,叫人佩服。
周双珠和张蕙贞,是宝钗和袭人,
世俗的进退得失,揣摩得一清二楚,性情平顺但不可侮,并不好相与。
世故豁达,宅心仁厚,常常与人方便,替人周全。
所以周双珠最合适洪善卿,他们是一对圆滑人,彼此都不说破,世事都明白。
正因为他们是润滑剂,是和事佬,所以他们是一对“线索”人物,
周双珠这边担着周双玉(朱淑人)这条线,
洪善卿这边担着王莲生(沈小红,张蕙贞),罗子富(黄翠凤)这两条线,
他们俩即是线索的交合处。
他们也是整个故事的底子,妓院中的家庭生活。
《戏梦人生》朴拙,看似无技巧,一片坦直,长河落日圆,
《海上花》则是很高的写作技巧,花团锦簇,纷纷花自落。
《海上花》最好之处,当然还是写日常生活。
就像一条脂粉胭脂,鸦片酒水,牌局头面,聚散离合的浑河,
泛着腻腻沉沉的光波,虽然常常有几个小漩涡,吞下一条人命又或者一段露水爱情,
或者偶然的蹦出一些光亮的火花,是一个刚性女子的挣扎和着希望的绽放,
但终究还是沉沉的向前流去,今晚依旧是叫局,打牌,吃酒和赎身,还债,
依然如此。
更像舞台剧,谈话当然是重点,但吃饭和抽烟一直贯穿其中当引子。人的欲望像每个人拿在手上点水烟的纸火,起起灭灭。一盘一盘男女关系则是餐桌上的杯盘碗碟,开了收收了开。
千红一窟孽海花,万艳同悲青楼梦。张爱玲——“她们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
真的是有那种时代下的烟火气,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那里的人们。少即是多,无即是有的哲学和手法运用的恰到好处,一个场景,一个镜头,一场戏,戏外的东西全靠观众去想象,所有的人都困在那一个地方中。王老爷和小红以及蕙贞的纠葛,双珠的旁观,双玉的节烈,最喜欢的翠凤的明白。青楼烟火,戏如人生。
#重看#眉梢眼角均是微妙轻触的机锋心事,话中有话,余味留白尽在画框外,好一幅徐缓舒展的人间百态图,美得令人沉醉。昏金暗玉里凝固的旧时光精魂,推杯换盏中暗含的中国世俗社会的伦理秩序,一切都是人情世故的较量,一切都是人际关系的均衡摆平,出局架势与台面文章的拿捏与今日何异,进退拉扯皆做足文章,这种被日常化的仪式感已渗入无分年代的生活况味。几组人物构建了人际相处的普世模式,尊卑长幼,堂子内外,情感的焚毁,丝丝点点的计较,均是人生永恒的光景。
侯導捨棄了以往跳接的手法,但長鏡頭卻是更長了,這時候淡出/淡入這種以往未見於侯導片中的手法,成了片段與片段連接的方式,就像做了一場又一場的夢。畫面從全黑到油燈的一點亮燈心,又漸漸亮起來,抑或是變暗更暗,只剩一點燈心在黑暗中沉沉睡去,緩緩張眼又緩緩閉眼,像個老靈魂見證著那一段故事。
以开场八分钟的吃老酒长镜为基调,全场由一系列室内单场景长镜联系组合(将侯式的日常长镜用到了极致),加上吴语对白,混和了一种舞台剧和纪录片的感觉。梁朝伟内心戏粤语独白那段让人突然觉得是王家卫附体了。
四个字:气定神闲。青楼女子如是,侯孝贤亦然。
很心虚,当有人问我你看到什么了,我几乎回答不出来。但这片子太美了,就像艺术家的良心。
上海滩风月场群像,古韵十足,余味悠长。侯孝贤的一场一镜,举重若轻的调度。这回不再远观,而是以中近景长镜头为主,摄影机的摇移流动亦极为迷人。叙事打破了情节剧的传统框架,散而不乱,缓而不闷。角色间的谈笑风生大都笑里藏刀,暗潮起伏。人情世故,勾心斗角,怅怨痴痴,尽在其中。(8.5/10)
舞台剧质感。长镜头捕抓、烛光室景和淡入淡出幕景显得如梦似幻,这是侯孝贤和朱天文想象中的上海腔调。刘嘉玲还好点,梁朝伟和李嘉欣就显得不自然了,尤其崩出那一口蹩脚的上海话。上海人精于计算,在这里是言不由衷、工于心计、奢靡阴郁,逢场作戏三昧俱。各“花”各心孽海情天,这里便有了点红楼一梦的况味。有意思的是,对于上海,李安、侯孝贤、王家卫、关锦鹏、许安华等港台导演总是乘机装饰,借机做样,有时显得不古不今,不中不西。而上海本都的谢晋却放眼神州大地,吴贻弓《城南旧事》却拍出了地道的京韵。对于此片还是要看原著啊。8.3
哇,真是太漂亮了...完美的时代复刻!全片都是室内中景,对话虽然琐碎,却写得细致,一点一点把人物形象拼起来,而且吴侬软语太耐听了,一点不觉得长。摄影机的距离刚刚好仿佛让观众置于场景当中,多一人,少一人,对话都是如此,烟照抽,饭照吃。果真没错,这真的是“在清朝”啊!
千红一窟孽海花,万艳同悲青楼梦。几个演员的演技都好赞啊!梁朝伟是真帅啊!刘嘉玲和李嘉欣也完全是电影脸!
简直看不下去,烂的要死的上海话,酒桌上台词永远是吃老酒,倌人一个个都矫情得很,又不是演琼瑶剧。客人就会花钱,低声下气,跟简介说得完全不一样,不知道哪里的权力与性。场景就在一家妓院,还是阴暗沉闷。无法想象男人来这种妓院全都是谈一场生死相许的恋爱
汗,一点没觉得闷,反而由衷的喜欢。差不多一场景一镜头,摇来摇去的,真是牛逼。整个片子呈现的气质就是绵里针,表面上看无论是镜头、配乐、人物对白,动作都是轻轻柔柔、缓缓的感觉,内里却暗藏机锋,人物关系的对立也非常明显,各种隐藏着的矛盾,这气场,这味道,真是精彩。
看了小说再看这电影,不得不感慨,即使是调度力强大的侯孝贤,也无法还原韩子云小说的原味,此间的纠结与多线叙述没有展现其魅力。朱天文编剧的能力也无法在这部电影中发挥,几乎照搬了张爱玲白话版的所有精彩段落。演员一会儿吴语,一会儿似憋坏了,抓狂般飙出一段粤语,实在煞风景。所以,这是一部老外喜欢的电影,因为那些昏暗灯光下的弹唱和鸦片烟,就已经足够吸引他们了。
纤浓简古,至味淡泊,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宁愿暂时不是一个上海人,看的时候或许还好受点儿。什么破发音,一个比一个破。刘嘉玲明显有苏州腔,倒不错,流利闲定。李嘉欣过得去,毕竟都是大段台词,记住就不容易了,伊能静、梁朝伟和日本演员的沪语,简直是不堪入耳,还不如找替身呢。越来越皱眉头梁朝伟的演技不知为何,光靠幽怨眼神,我也可以
我还是很奇迹般的全程看完了纯上海话对白的长片,那种絮叨跟琐碎也透着股让人心痒痒的精致,即便他不是一副风月场所浮世绘,也绝对有着江南之地的市井气质
有朋友反映没看懂。按照儒家伦理,旧时士大夫是不同妻子讲爱情的。高等妓院,说白了就是这些人花钱去买爱情的地方。妓女和恩客间,会产生感情,不像现在那些会所脱裤子就上。但感情的维系,必须得靠金钱。换句话说,恋爱,是当时上流人士才消费得起的奢侈品。
倌人等良人枯等岁月,恩客陪先生凉薄人生。温柔乡许下山盟海誓,一道死倒是不敢了。外面跳楼追出去看,抓赌来了却毫不在意。有人是黄浦江刚钓上来的鱼,被虚情分食朵颐;有人是城隍庙新买来的簪,被假爱刺出鲜血。绣服上陈年老苔的绿,血色鲜唇的红,和着一屋子男男女女,困在这妓馆里,到死也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