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海上花》,妓者亦家常
文/故城
张爱玲在《忆胡适之》中曾这样谈及《海上花》:暗写、白描,又都轻描淡写不落痕迹,织成了一般人的生活质地,粗疏、灰扑扑的,许多事“当时浑不觉”。所以题材虽然是八十年前的上海妓家,并无艳异之感。
侯孝贤看上此题材,必为其日常生活的况味所触动。落入人家的烟火气息,才让这妓院有包融俗雅之效。那些吐纳的烟气,于上海这燥气喧闹之中,有些过分悠然和慢吞,但它的抑扬顿挫,让那些华服上的光鲜抹上了层淡淡的朴质与哀怨。黯红的灯光下,人物像是画在朱漆屏风上,凝固了时间和姿态,我们仿佛穿越了时间隧道,就在其身边经历耳语的轻声呢喃,一时亦幻亦真,悲喜莫名。
海上花,大抵是必须如此雕琢才有颜韵的。
戛纳影展时,法国《解放报》曾说,海上花中所有的事都发生在ACTION的之前、之后,或旁边。我想,这种功效至少有一方面是得益于原著的藏闪结构。《海上花列传》本是花也怜侬的梦,一则梦境世界的众生喧哗,不被叙述者掌控,永远“在场”的观察者像跑接力赛般不停地移交它的叙事权,于是观者占了“局外者清”之利,藏闪之处便不再气若游丝了。二则梦有着片段连缀的情景结构,拾遗的梦境碎片,或以人相连,或以物相衔,在片段与片段之间游走贯通,虽未能尽述,落下语焉不详之惑,却呈现出梦里看花水中望月的朦胧意境。
我偏爱影片中镜头的淡入淡出,那个年代,照明大都倚赖煤油灯,它的点亮与熄灭中有种古典的含蓄,不会让瞳孔因明暗快变而屡受惊吓。那人那物那景,前后错落间隔,忽明忽暗,过去与现在之间,呈现出一种藕断丝连又稍纵即逝的暧昧关系。
东方的叙事哲学中,崇尚一种“少则多,多则惑”的审美意向。若水三千,只取一觳,便是看重这一觳水之外的留白。侯孝贤的电影中,自《戏梦人生》后,便越发看中镜框外的余味,他放弃赖以成名的气韵剪辑法,不再讲究每个镜头的完整性,希望镜头“像云块的散布,一块一块往前叠走”,于是《海上花》里,公阳里、荟芳里这些居所中,生活的痕迹像云块一样被呈现。缘起缘落,尽陌于琐碎庸落的家常之中了。
《海上花》里的“海”是上海十里洋场。长三书寓的尚仁里、荟芳里,均处于四马路一带。四马路由于有很多酒楼茶肆、书局报馆,是当时租借较为繁华的地段,而“花”则是沦落于烟花巷陌的妓者。晚清婚姻大都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少有自由可言。而买妾纳婢虽是自己看中的,但难免直入主题,缺乏吸引、试探、相思的交际过程,也便少了暧昧和怦然心动之感。那时的中国通行早婚,“性是不成问题的”,而上等妓院里,长三(一等妓女)被称为“先生”,接客以唱京戏侑酒为主,性是较为罕见的,白昼宣淫更被视为异事。于是,来往日久很容易产生感情,真正的恋爱在长三书寓里更易寻得。
刘嘉玲的周双珠,是影片的底色,朱天文说她是长三书寓生态的完整抽样,是“海底的深流”。周双珠是老鸨周兰的女儿,不用做讨人,却须调停众倌人间的嫌隙,于是练就一身掌柜般的世故、练达和不卑不亢。影片伊始的饭局,周双珠妙眼流转,逢迎陪笑,摇扇、斟酒如闲庭信步,哪里有其他倌人的局促。其后她纾解双玉的郁结,自也信手捏来,且不说她言语老道,对事态看得通透,只熄烟、喝茶、抖抖衣裳和抚正发髻几个特写,便俨然一副家长的气派。
李嘉欣的黄翠凤,手腕狠辣,顾盼神采,是长三书寓中的翘楚。她身上有种傲气,一如其美艳的外表,满身的珠光翡气炫彩夺目,所到之处叮当脆响。在风尘里摸爬滚打久了,自然人情寡淡,对老鸨黄二姐呼来喝去,对待客人也像例行公事,影片中黄翠凤游弋于诸客人之间,靠的是算计,她虽然倾心于钱子刚,却深知罗子富才是最终能帮她赎身的人。
而羽田美智子的沈小红,性格与黄翠凤截然不同,她率性任情,本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红倌人,却因姘戏子坏了名声,明知只有王莲生才可替她还债,却背地里与小柳儿通好。她常常遵从于个人意愿处事,毫不掩饰也不懂得变通。影片中有一幕,姨娘阿珠叫她起床待客,她爱答不理的哼了声才坐起,到王莲生来后才站起,漫不经心的踱步到屋角,客人也多亏是王莲生,换个人早拂袖而去了。两人和好后,她的俏销娇嗔又难掩甜蜜,他们一起添煤、盛粥一段,俨然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周双珠看淡风尘,与洪善卿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关系,利用大于依赖,相伴大于关心。为了帮朱淑人摆平双玉的困扰,她对洪善卿无伤大雅的“敲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与黄翠凤的不同在于,双珠虽老于世故、工于心计,但胸怀宽广、宅心仁厚,深谙处事之道,而翠凤虽也精明利落,但往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行事处处与人针锋相对,干练有余,沉稳不足。她与老鸨一唱一和,将官客罗子富玩得团团转,既赎了身,还不落旁人的好,将“戏子无情”唱得是淋漓尽致。
双珠与翠凤的故事终归是辅线,她们虽身处花街柳巷、耗费青春,毕竟能明哲保身。如果说,从双珠身上还能窥到闲云野鹤的女子心中不为人知的一面,那么翠凤身上却满是市井之气,那些颇具西洋风情的蓬裙与斗篷在她身上,倒越发庸脂俗粉了。
而沈小红与王莲生的情感纠葛,才让人揪心而感伤。小红是占有欲极强的女子,这点倒颇似张爱玲。张爱玲在改编《海上花列传》时认为,书中写情最不可及的,不是陶玉甫与李淑芳的生死恋,倒是王莲生与沈小红的故事。因为陶、李充其量只是经典“痴男怨女”故事的“青楼版”,而王、沈的感情是互激的、互动的,在他们身上我们看到了情感的分裂性、错位感和间歇期。这些都曾是我从缪塞、易卜生和普罗斯特小说中读到的,如今却统统氤氲在侯孝贤的影像中。
影片中,沈小红的服饰以紫红色为主,配以颇具象征意味的蝴蝶,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王莲生亦如此。他对沈小红动了真情,而她却与小柳儿厮混在一起,王莲生无奈之下投了张蕙贞,沈小红对她本没多少情份,却因此妒意骤升打了张蕙贞,珠泪暗垂。真情假意,假戏真做,到最后便真假难辨了,这倒与现实中的爱情有几分相通的意味。实际王莲生自始至终都视张蕙贞为筹码,借以报复沈小红的“背叛”,即便是他目睹小红“出轨”后要娶张蕙贞,也不过是一种由爱生恨的愤然。影片结尾,众官客为他送行时,觥筹交错却难掩内心的惆怅失落。毕竟是余情未了啊!
而沈小红这边呢?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夹着若有若无的江南丝竹声,鼓点在幕后幽咽,小红独自把玩着烟筒,秀眉微蹙,倏而又展平,落拓曲折处,只有自己才懂。
原载于10年 《看电影》10月下
后记:
在Esplanade Theater的图书馆里看到Alain Bergala的文章。文章中说,《海上花》中典雅风情的中国女人,犹如德拉克洛瓦(Delacroix)的名画《阿尔及尔女人》(Les Femmes d’Alger),雷诺阿(Auguste Renoir)曾称誉此画为世界上最美的画作,而《海上花》就是世界上最美的“镶嵌物”。德加(Edgar Degas)评德拉克洛瓦此画时,曾提到“画下脑海中的影像”而非记录当下双眼所见之景,这样的评论用于《海上花》一点也不过。
文中提到,《海上花》是“异常温婉的语言水晶球”,影像包裹着情绪,烟雾包裹着精致,亦幻亦真,像梦又像现实。而侯孝贤用双重的封闭空间构造出一个乌托邦的世界:在金钱、语言及感情这三个世界里,我们没有必要维持一个连贯的角色。此片减轻了维持一个统一而一贯的角色之必要性,以防如鸦片或催眠的方式,让观众进入一个理想世界,有如充满未知浓度溶液的玻璃瓶,观众自我渐渐消融轻飘,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语言次序。
作者也将影片的“双轴场景”叫做“水缸场景”。即镜头在两个轴之间来回游走,两轴之间的物和景很像一个水缸。比如《海上花》中摄像机不断受两个光源之吸引迷惑,观众的视野也从没离开过那“两个轴”。
影片在戛纳首映,就获得了极大的反响,作者认为《海上花》挤入极少数的“魔法神妙影片”(film Magiques)之列(当然这跟影片制造的一种催眠效果有关)。
2 ) 极品
我特别注意了下最后的演职员表,看到有N多的古典家具公司赞助。器物考究到连墨兰,蕙兰的套盆都拿捏得犹如沉香上的纹路,一脉端正一缕恣意,恍惚以为是天生在那里的。这个电影10分,美工起码是5分半。油灯熠熠得和长镜头共筑九韶之舞-----又美好又易逝的光晕。给“当下”的热闹一点况味,场面调度也是绝笔,镜头冰清鬼静。而后淡入淡出,捉奸一出也完全反高潮。侯在这点上的圆融老成,只有枝翡翠头面上回了一口气,象雪白幕布上的点绛唇。我们却看不到“她”的眉眼。因为太黑,风云韶丽片刻沉郁了。
3 ) 绮惑
巧得很。《石头记》刚又读过一回,这边就拿到《海上花》碟片。
情绪上贴合至极,且连日心静,也不觉它闷,虽然时常耳闻,这电影是闷得死人的。
原著《海上花列传》,历代邪狎小说之首,写来却情而不淫。
电影则以朱天文为编剧,侯孝贤为导演,拍得十分缱绻冲淡。
一样的镜里情郎,画中爱宠。
说的是旧上海,长三书寓,倌人同客人的故事。
四面尽是烛影珠光,柔暖,魅艳。清倌人珠翠摇摇,讲一口软和沪语,得闲捏个翡翠杯,斟两盅,醉一回。
乍看一个温柔乡。其实好多暗涌。
《石头记》里有讲,天地间正邪二气互搏,男女偶秉此气而[font=楷体_GB2312][/font]生者,若在富贵公侯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在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是生于薄祚寒门,必为奇优名倡,一样不甘庸常。
呵,正是,长三书寓的女子,哪一个不是胭脂堆里的豪杰。须知,花男子的钱,实在是从古到今多少人学不来的本事。
公阳里。
周双玉跟朱家五少床头忆旧,说起当日情事
——曾记否,二人立下誓来,若做不成夫妻,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呵,好现成一出长生殿呢。
这边双玉已捧出两盏鸦片,要哄着五少喝了,然后自己再喝,一道死了,殉情。
了不得,宛转娥眉马前死。
其实呢,长三书寓里没有人会殉情,殉不了,情痴情种实在都在《胭脂扣》里头死绝了。
双玉以死相逼,最终是好端端让五少出钱赎了身,又给嫁妆,让她嫁人。
这五少倒清纯,被讹了大笔钱,犹在殷殷切切关心,嫁给谁呢,她嫁给谁呢。
人间午后,日头光斑耀眼,晃上他十九岁未谙红尘的面孔。
他哪里知,双玉得到她所要的,嫁给甲或是乙,原亦没有太大的不同。
在这极繁艳然而极苍凉的场合,情爱是一种莫大的奢侈。
它看似轻佻,只要交易即可办到,但其实却最郑重难求,即使它呈现出来,亦必是以一种隐晦曲折的方式。
王莲生不幸爱上荟芳里头牌沈小红,桩桩件件,曲意逢迎。
他被她控制,做一切事情都为了她,甚至,当他去找另一个女子寻欢,亦只不过为了叫她吃醋。
他是这段关系中注定要被伤害的那一个,因为他爱得比较早,比较深。
而公阳里周双珠又是另一种样子。
当她淡定坐在那里,吸烟,闲话,你甚至会错觉这人世间竟有些清平在。
她宝蓝衣衫笃定温柔,寻常不出手,但对朱家五少的讹诈,却由她一手设计操控。
呵,小事体,反正这些钱,他出得起。
还有尚仁里头牌黄翠凤。鼎盛时期的李嘉欣,呵,真美艳,且决不木讷,精悍得很,坐在那里,反倒把鸨母数落到没法回嘴。
后来她赎身,要走了,临去,听帐房先生唱出衣裳头面名色,一件件交到鸨母手上。
翠玉镶金的坠子,蓝彩织锦的罗裙,她曾借由它们扬起花帜,春风沙场中攻城掠地,自有她的骄矜跟尊贵。
美色是她的领地,不容置疑。
原应如此,有好的姿容便以好姿容取悦人,有好的思想便以好思想取悦人,各安天命,各尽本分。
这样看起来,这个行业实则没有半点不堪。
且她们看上去真是静好,行动时香风细细,坐下时淹然百媚。
带来幻觉,事关情爱,仲夏般丰盛。
然而,呵,说到底,一切目眩神迷,只是绮惑。
是我们自己正照了风月鉴,看不到骷髅,只看到皮囊。
2006-6-19
4 ) 编剧是不合格的
除了几个名字,大致的情节,这部电影和原小说还有多大关系?
原著小说的生活气息浓厚,热热闹闹,众多人物入镜出镜,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电影压缩了人物,压缩了场景,故事的丰富性被大幅度削弱。结构上,把群像戏改成了沈小红, 黄翠凤,与周双珠的三条线,又不铺开了写,情节处理得比原书更隐晦,通过色调,镜头,缓慢的动作营造出跟小说完全相悖的冷清氛围,简直将一盆麻辣香锅做成了一小碟寿司拼盘。原著的着眼点从社会官场缩小至小街曲巷 ,电影迈的步子更大,从妓院转向于集中在二,三个高等妓女,视野更后退更狭窄。
剧本碎片化地选取几个场景交代下情节,演员哑剧似地摆pose,沈小红, 黄翠凤,周双珠三个人经常像在演独角戏,尤其是沈小红。除了虚得不能再虚的气氛,几个清倌人与画面中出现的精美服饰,古香古色的道具一样,美则美矣,让人过目即忘,除了概念性的展示,她们的过去现在未来是怎样,她们在人生中的位置际遇乃至困局真的有打动观众吗?
沈小红泼辣大胆,包养戏子,能当众拳翻张蕙贞的前上海头牌,电影楞是拍成了捧心西施,一脸自怜自恋,我见犹怜的深闺怨妇。哪怕是把李漱芳硬套在沈小红身上,跟戏子私通的前因后果不应该多交代一点吗,不然通过什么抓手同情,理解,或痛恨沈小红呢。总之光看电影呈现,沈小红这个人面貌非常模糊。再何况日本投资方塞进来不合适的日本女演员。
黄翠凤的故事,要展现她的手腕应该选罗子富被她折服的谈话,她吞鸦片反抗老鸨,她利用罗子富赎身的场景,剧本一概没有,只有她训其他倌人的对话,流水账的赎身流程,除了牙尖嘴利,很有主见,性格更深层次的东西体现在哪里?
周双珠的部分,又是个背景板一样的人物,几盆花放在一起,除了能看出颜色高度花蕾大小怎么样,能分辨出各自属于什么目科组系种吗?
最后插入更年轻的周双玉的故事,意在跟前辈有经验的倌人对比,虽然前面在周双珠的对白中铺垫了一点,但是仍然很突兀。
王莲生改得毫无性格可言,他的懦弱好骗任人拿捏几乎没有体现,跟沈小红的纠缠,与张蕙贞的关系全靠几句别人的对白。任何人来演都没有差别。
洪善卿这么重要的线索性的人物,除了像个居委会老妈子,他给王莲生办事,在几家妓院调停斡旋,各种勾兑手段和收益一概抹去不提,洪老板惨遭编剧毒手,沦为背景板。
众人吃酒划拳的几场戏,除了简略交代出局的场面,情节上几乎没有任何作用,再次沦为电影背景板。至于说这些嫖客们(男人)是妓院 ,倌人(女人)背后的阴影,命运的实际主宰者,这种设定放在任何两性故事中都成立,于这部电影而言有什么特殊性呢。
海上花列传这样的故事比美剧精品比如mad men更丰富,适合大陆的导演比如郭宝昌来拍。改成这样变成了花样年华,最好的时光,已经跟原著没什么大关系了。
刚巧看到王安忆的采访,回忆负责美工的阿城说,没有用的东西要多,没用的东西多了,就有气氛了。所以这部电影不注重情节是有意为之,追求风格美而不是故事逻辑。评论里一边倒的梦呓般的影评倒是很配合阿成和朱天文的心思,跟一贯以来大众对所谓海派风情的想象不谋而合。
5 ) 海上怨女录
拍出这样一本片子,不能说功劳全无,侯至少让人管窥了上海妓家,然凭他的想象力,拍半生缘那个时代还勉强,再往前,就有了隔膜。
本来电影出彩靠的就是角色之间的相互激发------昆曲里单单两个人,道具极端精简,一桌一椅里有无尽乾坤。而侯舍本逐末先去投资服装家具,还宣传“得来不易“,好教人去惊叹那全堂红木和大镶大滚,因此经费吃紧,外景石库门影子也不曾瞧见,演员只好在八仙桌和烟榻的空隙里为难地走动,点点烛光聊胜于无,又不是远古洞穴------精美的保险灯在原著插图里张张挂着,说到赖二公子纠缠孙素兰时,”挂上十盏,房间里又亮又热,不独眼睛几乎照花,且逼得人人头脑发烧,额角出汗“;体现意境不假,构图光线也美,但没必要把异国的寒酸之风生搬硬套到海上繁华梦里,人人都像“黄昏清兵卫“,面孔都看不出,嫖什么?配乐也不敢恭维,慢而哀的调子里还夹着平安朝的笙,呜呜地考验着听觉,若李漱芳陶玉甫这对苦侣能现身剧中,倒也契情合景,然而通篇讲的都是欺诈背叛,为何不能用评弹和“一班小堂名”来营造更真切热闹贴近人心的氛围呢?
当时苏妓吃香,五方杂处的女子争相标榜苏州制造,所以“海上花“全本都用苏白,仅少量官话,行为描写淡而少,全靠对白来体现性格,但苏州话太费唇舌,所以侯导体贴地让步为上海话,还是不行,加上长镜头不间断的折磨,人人都讲得慢而吃力,语言上的死记硬背僵化了神态举止,于是本来拿起琵琶就能唱的嗓子变得如鲠在喉,刘嘉玲是苏州人,上海话却不地道,这个双珠总是像太夫人一般正经惟坐通烟斗,长三再怎么有家庭气氛,也不至于严肃成这样,她在饭桌上结结巴巴,松散的一篇训话完全没有说服力,也不知双玉为何要点头,而双玉双宝似乎是点缀------“真正一对玉人“,总穿着白衣说广东味的话。
李嘉欣鼻音甚浓,在这群迟钝的人中间稍带点火气的人也只有她,然而还是个贵妇,带点西洋风,教训诸金花时简直是台词接龙,平和得叫人失望,本来可以显出她性格的“阿是教耐姆妈去吃屎“改成了相对较长且音调不准的“吃西北风”,文雅有余,泼辣不足,诸金花的过场不是不必要,可以凸显翠凤从前的烈性,可还是因为语言关把本能轻松点明缘故的几句话给省了,最后连她发怒拍断臂钏都省了,黄二姐无端耸上来说“哪来的晦气”。潘迪华是个异数,精明活跃还讲苏白!特别是同翠凤斗嘴蒙蔽罗子富时,一句“耐实概照应我噶“让人着实佩服笑倒。
羽田美智子的确又美又有智,幽幽一口上海话比同样从头学起的梁朝伟不知好多少(或许配音?),他看着似乎深沉,实际根本讲不出来,他去请罪,沈小红和大阿金两个絮絮叨叨讽刺他,他因为内疚而不响倒还正常,然而一路下去,大家吃酒时他也没声音,张蕙贞买了镯子给他看,他放下筷子,无声地翕动一下就传给洪善卿,仿佛得了失语症,以至于沈小红也不得不讲起广东话,这才引得他抱住她,不然简直不能交流。行为的重复性在剧中因为语言的匮乏经常存在,比如片首宴席上劝酒者说了几十遍“吃老酒”,全靠中途一个笑话作调剂才看得下去;大阿金作为莲生和小红之间唯一运动的物体,永远在绞毛巾;多数演员一直低头在想下句台词怎样讲。
朱天文似乎是胡张二人的影子,落入他们的泥沼再也没爬出来,这样草率改出的效果好似折子戏,碰巧原著线索又纵横交错,缺了哪个交代都不行。沈小红怒打张蕙贞,连莲生也掐出血来,但他还是爱她,他跟她的感情不是张蕙贞能比的,这样一大段激烈的情节仅仅作为“前略”,之后四平八稳的姘戏子就没多大意思了,仿佛是普通三角恋爱,王莲生也看着像个懦夫。主角们各个都脱离本位,或柔或刚的风尘外表下,都掩藏着或幽怨或淡泊的善良之心,仿佛那大段大段的周旋谋算都是“不得已”,若真是如此,还不如叫鸨母去买批清倌人,歌舞训练后卖到大家去当老婆,何苦天天挂着牌子迎客。其实长三的境况比诸金花这样的幺二要好得多,有的时候她不满意客人,她还懒得出去,而普通观众还以为她们都是野鸡翻身,自然会同情她们的辛苦,然而长三里的确是女人掌大权,唯一目的是要把客人敲得一个子不剩,原著开篇里就写出著书的目的是为了劝戒。而这本电影只拍出前两层,“诈”只字未提。
6 ) 纯属剧情介绍……
昨天晚饭时间,我将前阵子下载的电影《海上花》又看了一遍。该片由梁朝伟、刘嘉玲、李嘉欣等人主演,侯孝贤导演,原著韩子云,注译张爱玲。我觉得这部电影喜欢看的人不会太多,首先它全部采用了方言对白,即上海话配音加中文字幕,虽然更贴近以吴语写成的原著,却容易让听惯了普通话的国人产生理解障碍;其次它所有的场景全部发生在室内,确切地说发生在几个装饰相似的妓院房间里,剧情也全部由一段段人物对话穿插而成,连大一点的戏剧冲突都没有;最后它所描绘的生活方式以及思维模式离我们的现实生活太远,说是妓女的事情,又没有半点“香艳”色彩,倒像是妾妇之间的家长里短,绕来绕去,千头万绪。
简单地说,这个故事发生在19世纪末的上海,当时英租界区有很多高级妓院,雅称为“长三书寓”,里面的妓女则被客人们戏称为“先生”。长三书寓的经营风格是家庭式的,一般是一个老鸨带着几个买来的女孩过活。女孩是从小买来的,年龄各相差几岁,就像花儿一样,开完一茬总有下一茬,保证整个书寓的开销进项总能维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准。
影片开始,一桌子达官贵人正在公阳里周双珠家喝酒取乐,男主角们借此一一露脸,初步展示出各自不同的性格特征。梁朝伟扮演的王莲生是本片的第一男主角,然而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对喝酒划拳这类消遣不感兴趣。周双珠的相好洪善卿是个非常热心肠的人,不仅善于煽动酒桌上的气氛,在朋友遇到困难时也乐于出面调解,充当中人。另一个不甚重要的角色玉莆则是众人的笑柄――他的相好漱芳身体不好未能出席,却派了一群跟班跟在他身边,有酒代喝,有话代答,末了还要先行离席以免对方挂念。这开端的一幕已经揭示了倌人和客人的关系并非简单的金钱交易,在那个婚姻不能自主的年代,也许只有在妓院里才能找到点自由的爱情。
接下来的场景深入说明了这一点,王莲生和由日本演员羽田美智子扮演的沈小红有四五年的来往,沈小红始终对他不冷不热,时近时远。可是当王莲生稍稍移情新出道的张惠贞时,沈小红怒了,不仅追到明园打了张惠贞,还在王莲生和洪善卿跑来挽回的时候醋意大发,用各种刻薄言语予以挑衅。加上一个精明能干的娘姨帮腔,就连见惯世面的洪善卿也抵挡不住。王莲生旧情难舍,做小伏低,沈小红欲擒故纵,见好就收,两人的争执、和好过程与普通情侣无异。等到后来沈小红与戏子的私情被王莲生撞破,两人的位置发生逆转。沈小红极力讨好,王莲生心灰意冷。虽然他仍然做她的生意,但她的境况却是一日不如一日。沈小红住在苍芳里,她的结局也许早注定是一个仓皇的背影。
当然并非人人都不顾身份的悬殊和前途的渺茫而一昧儿女情长,至少尚仁里的头牌黄翠凤不是这样。在我印象里李嘉欣一直是个没有什么演技的人,但这部电影里她将一个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地位和优势,运用各种手段让自己生活得更好的妓女塑造得栩栩如生。她也有相好罗子富,但她并不要他在书寓里花更多冤枉钱。即便他自愿多出1000块大洋给她赎身,也被她三言两语阻止,巧用妙计逼老鸨同意她以1000块低价自赎自身。她显然不傻,罗子富的钱给了老鸨就拿不回来了,等她赎身出去,嫁人也好,自立门户也罢,都不会落入别人口袋,何必和人家攀比身价银的高低呢?
黄翠凤的泼辣还表现在她教训同行姐妹的时候,说实话那个演诸金花的我真没看出是伊能静。她上来就诉苦,让黄翠凤欣赏她红扑扑的胳膊。
黄问:“吾么交代过侬额,做生意么巴结点,侬勿听吾闲话,被打的格副样子。”
诸抽泣道:“侬额姆妈勿比吾额姆妈,做生意不巴结自然要打,巴结了么还是要打……”
黄开始不耐烦了:“侬格张嘴巴就不会讲话的啊?”
诸说:“吾刚额呀,就是姐姐教给我的话。吾刚,要吾做生意么就勿要打,打了就不做生意了。吾姆妈听了格句闲话,索性关了房门,擒在床上打,还问我敢不敢不做生意。”
黄悠然自得:“各么侬就刚一定勿做生意了,让伊拉打好了。”
诸确实有点不争气:“但是姐姐,痛的没办法了呀,再要说不做,说不出来了呀!”
黄撇了下嘴:“侬怕痛么,就去做官人家当太太小姐,哪能好做倌人啦?”
这时黄翠凤的“妈妈”来了,将真实情况表了一表,却原来诸金花巴结的是“恩客”,一个月下来只做了一块钱的生意。黄翠凤把脸一变,反过来骂她:“侬啊是要侬额姆妈去吃西北风啊?诸三姐格么用场的恁,有力气么就该把你打死,留侬在身边还要赔铜佃,赶伊出去,看到就生气!”
这一段看得我笑得不行,上海话骂人,当真是轻快利落,打了耳刮子都不觉得疼。
同样是厉害角色,周双珠却没有这么峥嵘毕露。她是老鸨的亲生女,不会受多少闲气,因此态度分外稳重和平,竟然有正室的风度。洪善卿也是看重她这一点,所以什么事都跑来和她商量,公阳里的内部纠纷也是她一手排解。这里有一个小闹剧,周氏公寓里刚刚出来接客的倌人双玉和客人朱五少爷陷入热恋,两人还立下“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的誓言。用周双珠的话说,“客人的话,哪里当得真?”可双玉当真,而且也要求朱五少爷当真。朱五少爷订了亲,双玉不依,倒出两杯生鸦片就要求朱五少爷和她一起死。朱五少爷当然不肯,双玉又哭又闹,誓不罢休。她一方面是恨朱五少爷假情假意,另一方面却也是怕在素日和她不和的双宝面前塌了面子。还是双珠洞悉内情,借洪善卿的口要朱家拿出万元大洋,打发了事。
最后说说张惠贞。她一开始就是王、沈感情中的配角,是王莲生在沈小红处苦闷难当时的落脚点。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总是表现出温柔和顺的样子。就连王莲生当面问她关于沈小红的事情,她也不说沈小红一句坏话,却用闲闲一句“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在王莲生心里种下了一根刺。等后来王莲生酒醉时无意中发现沈小红和戏子私通,她也就名正言顺地嫁给了王做妾。奇怪的是,得到这个地位对妓女来说来之不易,她却又在功德圆满后另起波澜,与王的侄子私通,最终被赶出门去。电影的剧情不如小说详尽,这里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为了将电影里的未尽之意弄清楚,这两天我打算开始看张爱玲的《海上花开》和《海上花落》。有了张的译注,苏白应该不是问题。
7 ) 《海上花》美术浅析
清末民初的上海是通商大埠,十里洋场过来去往,人流混杂。其中花事之盛,堪称一绝。上海正式的妓院中,最高等的俗称长三堂子,又称书寓。清末小说家韩庆邦的小说《海上花列传》所描写的,正是上海高级妓院“长三书寓”中的生活场景。
小说采用古典叙事文学中典型的“穿插藏闪”手法,叙事平淡但暗藏玄机。侯孝贤的巧妙之处在于,他彻底将这种文学手法视觉化了——用他一贯的候氏长镜头、深焦镜头、远景、固定摄影、空境、画外音等等。全片片长113分钟,却仅仅只有39个镜头,而且坚持使用原著中的吴方言。这样的做法其实很挑战观众,而能从最直接地弥补通俗层面上观赏性缺失的做法,就是在美术上下功夫。由日方注资的支持,《海上花》的美术也确实在当时的电影制作水准上,达到了很高的成就,获得当年“金马奖”最佳美术设计以及亚太影展最佳艺术指导。
影片整体的光影基调昏暗幽秘、暧昧朦胧,像古旧泛黄的老照片。人物在这样扑闪明灭若隐若现的气氛里,缓缓展现出一段古老的、带有传说性质的故事。人物鲜活的性格在影片限定的风格里,隐隐透出恰到好处的活力,不太近,也不太远。观众可以感受到人物命运轨迹的运动感,以及人物被命运压抑着的不由自主的痛苦与无奈。借用一句被用滥了的话:这是一场世纪末的华丽与苍凉。
【空间造型】 侯孝贤曾申请到上海老区实地拍摄,但没有获得大陆官方的许可,最后不得不把场景全部搬进室内。于是,为了再现19世纪的上海洋场,《海上花》美术小组搭建了三座古宅,试图重现当年的石库门老屋面貌。每座房子的对扇雕花门窗、屋檐装饰等的设计灵感一方面参考了历史资料,另一方面则考虑到各位人物的性格特点,做了大胆创新。比如,沈小红是不计后果、爱情至上的女子,所以她的荟芳里布置得温馨浪漫,连窗户都是象征百年好合的团花雕饰。周双珠大气坦荡,淡泊明志,她的公阳里开阔宽敞,窗雕简单明快。张惠贞出身低微,她的东台兴里脱不了市井的味道,小家子气十足。黄翠凤则是崇洋的先锋,她的尚仁里有西洋教堂的彩色装饰玻璃,花饰繁复的巴洛克风格的椭圆形壁镜和玻璃钟,楼梯口还有西洋式的铁艺栏杆。
【服装造型】 服装是本片美术的浓墨重彩之处。据说,当年艺术指导黄文英通过关锦鹏找到了香港制作旗袍的老师傅,但是这些师傅只会做1920年以后的改良式旗袍,许多精致的绣工早已经失传。于是,黄文英只好依据服装史的记载,亲自设计、手绘缝纫。考虑到当时上海租界洋风盛行的社会状况,黄文英还在这些服装中加入了许多混合西洋风味的蕾丝、蓬裙等设计。另外,由于“租界”这个特殊的地位,妓女们还可以大胆“犯禁”,穿着、使用只有皇家才有权佩戴穿着的黄色。正是因为各种因素的束缚在租界里被弱化,服装得以最大胆的构思和设计,有助于深化人物形象,推动剧情发展。
比如,沈小红任性泼辣,执著刚烈,占有欲强,所以她的服装色系以紫红色为主,配以具有象征意味的蝴蝶。第一次出场,小红穿的是暗红底子黑树叶花纹的衣裳,低调的装扮表现弱势被动的地位。等到她与莲王生情投意合,穿了一件红底的透金色小花的大袄,领口上翠绿的边,有一种“葱绿配桃红”的春风得意之感。后来经历了“张慧贞事件”,大闹一场,只穿了一件贴身的短打就出场了,体现出一种楚楚可怜的相道。和王莲生和好时打扮成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深紫底料、金色花纹,还在发髻边簪了一朵鲜红的花,似乎在宣扬:这个男人始终是我的裙下之臣,谁也别想打他的主意。最后,与别人交好东窗事发,她在片中唯一一次没有穿红色的衣裳,因这次是为求和而来:一件近乎白色的长衫,轻飘飘地垂下两条窄窄的裤管,显得弱势并且可怜。而在片尾,她又穿上了那件紫红色的衣裳,又准备和人天长地久。
张惠贞是和沈小红形成对比的一个人物,同样是被莲生看中,两人却有着明显不同。从“野鸡”变“长三”的她很想在短时间内摆脱自己原有的生存状态,成为名副其实的“先生”,但是她的打扮却有着不伦不类的尴尬。她喜欢在衫子外面罩一件背心,盘着夸张的发髻,试图营造出一种富贵效果。她还喜欢一种娇嫩的粉红色,但在当时的年代,那是姨太太才穿的颜色,正房一般是穿大红的。这一切都好像命定了她和小红在莲生心目中的地位。
周双珠胸襟广阔,看淡风尘,在外阔绰大气的做着“花头”,在家则像长辈一般排解着姐妹间的嫌隙,但是她也有淡淡的寂寞,洪善卿和她总保持着一种“不离不合”的距离。这种曾经沧海后的淡然从容使得她的服装以宝蓝色和墨绿色为主要基调,配以象征吉祥如意的大朵团花,仿佛也在暗示这个看似闲云野鹤的女子心中不为人知的一面。
黄翠凤是众多女子中最洋化的,她干练刚强、精明利落,有计划有步骤地控制着自己的将来,所以她的服装以黑色和金色为主,配以中式刺绣的西式花卉,稳重大方;同时。在袖口、裙摆还有西洋化的的蕾丝。另外,她还穿着西洋风情的蓬裙与斗篷,呈现出中西合璧的奢华。
【道具造型】 影片的美术钟阿城说:“契诃夫当年写《海鸥》剧本时,认为舞台上的道具必须是有用的,如墙上挂一杆枪,那是因为剧中人最后用枪自杀。电影不是这样。电影场景是质感,人物就是在不同的有质感的环境下活动来活动去。除了大件,需要用无数小零碎件铺排出密度,铺排出人物日常性格。《海上花》里妓女们接客的环境,就是她们的家,她们是在里面生活的。有用的东西只是陈设,没有用的东西才是生活的痕迹,所以要去找没有用的东西。”比如,导演不厌其烦地一次一次表现人物的吃饭场景。老妈子拿着饭盒进来,一层一层打开,一盘一盘端出来,一样一样摆好。人物一口一口夹菜,吃完了端茶漱口,拿毛巾擦手。然后老妈子再把残杯剩盘一副一副地收回去。在这个缓慢而繁复的过程里,各种各样的道具闪过镜头,人物反而被那些起起落落的锅碗瓢盆给盖过去了。但是这样的场景正符合美术钟阿城说:电影追求的是一种质感。而且如此生活化的场景一次次再现,也契合了电影的基调、长三书寓里妓女和恩客之间类似家庭式的生活、以及原著文学艺术风格的电影化呈现。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对鸦片枪和水烟的描写,丝毫不亚于对吃饭场景的反复叙述。一大块鸦片,慢慢地把它烧软了,切成成一坨一坨的放在签子上——影片反复描写妓女们做签字的细节,以及床榻上各种配合鸦片用的小物件;而水烟部分,则是演员拿着一小截纸火,漫不经心地轻轻一吹,然后点燃水烟管。无论是抽鸦片还是吸水烟,似乎每一个细微动作的动作都像吃饭一样自然,成了演员的一个部分。诚如导演说的:“这一切只是为了电影的质感,一种新的跟模拟的生活质地被创造出来,这个就是电影的底色。”
影片中最具“有用的”痕迹的道具就是那个翠玉簪。翠玉簪是沈小红和张惠贞争宠的结果,也是片中唯一的特写镜头,伴随着王莲生低沉的感叹“我刚认识她时……”缓缓呈现。王莲生许诺张惠贞在城隍庙买一根十块大洋的簪子,于是沈小红偏要买珠宝商人送上门的东西,要价十六块大洋也在所不惜——因为她知道莲生的心其实是在她身上的,这样的固执和任性只会让这个男人更怜爱自己。沈小红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百无聊赖的把玩着那根翠玉簪,就好像把玩着王莲生的感情,胸有成竹、志在必得。
居所的奢华,服装的考究,吃饭抽鸦片水烟的生活细节,营造了电影的质感,也证明了“长三书寓”里高级妓女的身份。每一个场景的起落幅,多为淡出淡入的镜头。人物总是先行消逝,充满生活质感的物件则最后淹没在黑暗中:燃着的煤气灯、用过的碗盏盘碟、空无一人的房间……导演用这样残留的的换面,营造出一种独特的气氛,形成了影片强烈风格化的标识。
居然不能贴图,很郁闷
真的是有那种时代下的烟火气,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那里的人们。少即是多,无即是有的哲学和手法运用的恰到好处,一个场景,一个镜头,一场戏,戏外的东西全靠观众去想象,所有的人都困在那一个地方中。王老爷和小红以及蕙贞的纠葛,双珠的旁观,双玉的节烈,最喜欢的翠凤的明白。青楼烟火,戏如人生。
更像舞台剧,谈话当然是重点,但吃饭和抽烟一直贯穿其中当引子。人的欲望像每个人拿在手上点水烟的纸火,起起灭灭。一盘一盘男女关系则是餐桌上的杯盘碗碟,开了收收了开。
以开场八分钟的吃老酒长镜为基调,全场由一系列室内单场景长镜联系组合(将侯式的日常长镜用到了极致),加上吴语对白,混和了一种舞台剧和纪录片的感觉。梁朝伟内心戏粤语独白那段让人突然觉得是王家卫附体了。
简直看不下去,烂的要死的上海话,酒桌上台词永远是吃老酒,倌人一个个都矫情得很,又不是演琼瑶剧。客人就会花钱,低声下气,跟简介说得完全不一样,不知道哪里的权力与性。场景就在一家妓院,还是阴暗沉闷。无法想象男人来这种妓院全都是谈一场生死相许的恋爱
#重看#眉梢眼角均是微妙轻触的机锋心事,话中有话,余味留白尽在画框外,好一幅徐缓舒展的人间百态图,美得令人沉醉。昏金暗玉里凝固的旧时光精魂,推杯换盏中暗含的中国世俗社会的伦理秩序,一切都是人情世故的较量,一切都是人际关系的均衡摆平,出局架势与台面文章的拿捏与今日何异,进退拉扯皆做足文章,这种被日常化的仪式感已渗入无分年代的生活况味。几组人物构建了人际相处的普世模式,尊卑长幼,堂子内外,情感的焚毁,丝丝点点的计较,均是人生永恒的光景。
倌人等良人枯等岁月,恩客陪先生凉薄人生。温柔乡许下山盟海誓,一道死倒是不敢了。外面跳楼追出去看,抓赌来了却毫不在意。有人是黄浦江刚钓上来的鱼,被虚情分食朵颐;有人是城隍庙新买来的簪,被假爱刺出鲜血。绣服上陈年老苔的绿,血色鲜唇的红,和着一屋子男男女女,困在这妓馆里,到死也出不去。
哇,真是太漂亮了...完美的时代复刻!全片都是室内中景,对话虽然琐碎,却写得细致,一点一点把人物形象拼起来,而且吴侬软语太耐听了,一点不觉得长。摄影机的距离刚刚好仿佛让观众置于场景当中,多一人,少一人,对话都是如此,烟照抽,饭照吃。果真没错,这真的是“在清朝”啊!
上海滩风月场群像,古韵十足,余味悠长。侯孝贤的一场一镜,举重若轻的调度。这回不再远观,而是以中近景长镜头为主,摄影机的摇移流动亦极为迷人。叙事打破了情节剧的传统框架,散而不乱,缓而不闷。角色间的谈笑风生大都笑里藏刀,暗潮起伏。人情世故,勾心斗角,怅怨痴痴,尽在其中。(8.5/10)
有朋友反映没看懂。按照儒家伦理,旧时士大夫是不同妻子讲爱情的。高等妓院,说白了就是这些人花钱去买爱情的地方。妓女和恩客间,会产生感情,不像现在那些会所脱裤子就上。但感情的维系,必须得靠金钱。换句话说,恋爱,是当时上流人士才消费得起的奢侈品。
纤浓简古,至味淡泊,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汗,一点没觉得闷,反而由衷的喜欢。差不多一场景一镜头,摇来摇去的,真是牛逼。整个片子呈现的气质就是绵里针,表面上看无论是镜头、配乐、人物对白,动作都是轻轻柔柔、缓缓的感觉,内里却暗藏机锋,人物关系的对立也非常明显,各种隐藏着的矛盾,这气场,这味道,真是精彩。
千红一窟孽海花,万艳同悲青楼梦。张爱玲——“她们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
宁愿暂时不是一个上海人,看的时候或许还好受点儿。什么破发音,一个比一个破。刘嘉玲明显有苏州腔,倒不错,流利闲定。李嘉欣过得去,毕竟都是大段台词,记住就不容易了,伊能静、梁朝伟和日本演员的沪语,简直是不堪入耳,还不如找替身呢。越来越皱眉头梁朝伟的演技不知为何,光靠幽怨眼神,我也可以
千红一窟孽海花,万艳同悲青楼梦。几个演员的演技都好赞啊!梁朝伟是真帅啊!刘嘉玲和李嘉欣也完全是电影脸!
很心虚,当有人问我你看到什么了,我几乎回答不出来。但这片子太美了,就像艺术家的良心。
四个字:气定神闲。青楼女子如是,侯孝贤亦然。
看了小说再看这电影,不得不感慨,即使是调度力强大的侯孝贤,也无法还原韩子云小说的原味,此间的纠结与多线叙述没有展现其魅力。朱天文编剧的能力也无法在这部电影中发挥,几乎照搬了张爱玲白话版的所有精彩段落。演员一会儿吴语,一会儿似憋坏了,抓狂般飙出一段粤语,实在煞风景。所以,这是一部老外喜欢的电影,因为那些昏暗灯光下的弹唱和鸦片烟,就已经足够吸引他们了。
我还是很奇迹般的全程看完了纯上海话对白的长片,那种絮叨跟琐碎也透着股让人心痒痒的精致,即便他不是一副风月场所浮世绘,也绝对有着江南之地的市井气质
舞台剧质感。长镜头捕抓、烛光室景和淡入淡出幕景显得如梦似幻,这是侯孝贤和朱天文想象中的上海腔调。刘嘉玲还好点,梁朝伟和李嘉欣就显得不自然了,尤其崩出那一口蹩脚的上海话。上海人精于计算,在这里是言不由衷、工于心计、奢靡阴郁,逢场作戏三昧俱。各“花”各心孽海情天,这里便有了点红楼一梦的况味。有意思的是,对于上海,李安、侯孝贤、王家卫、关锦鹏、许安华等港台导演总是乘机装饰,借机做样,有时显得不古不今,不中不西。而上海本都的谢晋却放眼神州大地,吴贻弓《城南旧事》却拍出了地道的京韵。对于此片还是要看原著啊。8.3
侯導捨棄了以往跳接的手法,但長鏡頭卻是更長了,這時候淡出/淡入這種以往未見於侯導片中的手法,成了片段與片段連接的方式,就像做了一場又一場的夢。畫面從全黑到油燈的一點亮燈心,又漸漸亮起來,抑或是變暗更暗,只剩一點燈心在黑暗中沉沉睡去,緩緩張眼又緩緩閉眼,像個老靈魂見證著那一段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