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每个人都是共谋,没有人是孤岛
已经是第三次看《恐怖分子》。
笔者在前两次看本片时昏昏睡去,断断续续的影像留在脑中,不清晰的像半个梦。2016年,距影片上映已有三十年,才算真正看完它。
影片中人物不少,起初看似并无关联,但随着剧情推进而线索明晰。几条支线纠结在一起,日常与无常的碰撞,成为结尾枪声的导火索。
主要想谈谈片中李立群饰演的医生李立中,他是最大的受害者,也是悲剧的共谋犯。
他是个寻常的中年男人,在一间医院工作。如他所言,和同事小金一起进院,没什么背景只得靠自己努力。本来有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可以去,但因为不太稳定想想也就算了。
组长的意外死亡给了他晋升的机会,生活有了一点起色。
为了获得更大的胜算,一向无害的李立中在小金背后说了闲话,把已逝组长的过失加在其身上,并报告给了主任。
当希望的天平向他倾斜之际,李立中的家庭却暴露出问题:身为小说家的妻子突然失踪了。
焦急万分的他向任职警察的朋友寻求帮助,得知妻子下落后才稍稍安心。
从李立中与朋友的对话里可以了解到,他平时并不善于维护社交关系,在紧要时刻才想起联络旧友。
妻子周郁芬归家,李立中本是欣喜的,赶忙帮着她收拾书柜,却得来妻子要搬出去住的回答。
此时两人有了真正的正面冲突。
作家妻子不甘平庸的欲望,在那一刻爆发:
“我很讨厌上班的生活,我怕一辈子就那么过。你知不知道?我一个呆在那个小房间里面,去想那些诗情画意的句子,因为它可以让我忘掉那些痛苦。你到现在还是不懂,你永远都不会懂,你每次不是误解我,就是责怪我……
你早就习以为常,日复一日,重复来重复去的东西,我关在小房间里,就是要逃避那些毫无变化的重复。这些你明白吗?你不明白?这是我们最大的不同,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想起叔本华的一句话:人生就是一团欲望,得不到满足就会痛苦,得到满足就会无聊,人生就是在痛苦和无聊之间徘徊。
没能满足妻子欲望的李立中,助推了这段爆炸式表白。
此外,从妻子和金士杰饰演的老情人的对话中,也能得知她认为丈夫对自己是忽略的。她觉得丈夫从不问起自己的过去并非出于信任,而是因为不感兴趣。
单方面看,这可能是一个敏感女人的过度解读,但当主任问李立中的妻子写的是什么小说时,李立中以“不看小说,也不清楚她写的是什么”回答,暗合他确是对妻子缺乏精神关怀。
那么,沉闷的医生丈夫与富于幻想的小说家妻子,一开始是如何结合?
猜想李立中心中也怀有冒险的火苗,当他遇到郁芬时,发现自己追求的勇气在这个女人身上强烈绽放。这一直追寻却不得的特质如海妖的诱惑,让李立中放手一搏想要占有她。
但性格哪是一个瞬间的决心就能转变的。真正在一起后,二人由于习惯、追求、沟通不畅等原因一直积攒着不稳定因素。
影片中李立中在卫生间摘手表、挽起袖子洗手的画面屡次出现,既是一个医生的职业习惯,也是他强迫症般重复生活琐碎的剪影。
李立中习惯重复的日常、不善交际,这让他内心的欲望和不满被不断压抑。然而压抑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会爆发,医院的人事通知就是直接导火索。
以为影片中现实线的结局会对应妻子小说的情节:丈夫面对出轨的妻子,选择杀妻后自杀。毕竟从李立中的角度来看,出轨的妻子、妻子的情人、没有选择自己的主任,这些人才是该死的。
妻子离去、工作晋升也无望。现实的绝路与对自身懦弱的愤怒,让李立中把枪口对准了自己。既然身边的人和事都在辜负,那就对自己更坏一点吧。
似乎说的太多就破坏了留白之美,但是不沟通,就失去理解的可能。纵然世界上有这么多人,说着这么多话,但能完全理解彼此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每个人都不是一座孤岛。互相交织的巨大暗潮将个体或推向希望,或推向深渊。
蔡琴的歌声响起,电影进入尾声。但生活还要继续,它在日常与无常间碰撞,在痛苦与希望中交替。
每个人是每个人的过客,每个人也是自己或他人的恐怖分子。
小疼的微信公众号『电影百忧解』,写写影评、聊聊占星,为有电影陪伴的时光命名。
2 ) FIFF27丨DAY8《恐怖分子》:我们的生活岌岌可危,到了因一通电话便顷刻崩塌,恐怖分子最终不过你我之间
第27届法罗岛电影节第8个放映日为大家带来主竞赛单元的《恐怖分子》,下面请看场刊影评人的评价了!
米米
最后的结局,透着唯一的“恐怖”。
孟山
平庸的只能伤害自己,真的是一出惨剧
dama.W
这故事讲得有点干瘪啊,难道是表现都市关系间离而有意为之?杨德昌玩互文和嵌套的方法不高明但有用。后几十分钟的剪辑持续高水平。
Andrea
生活总是给人迎头痛击,若予以反击,乃成恐怖分子。
一桶猫
采用多线交叉叙事 极其熟练的光线运用、沉稳的电影语言营造一种压抑感;塑造众多矛盾的角色 整体冷静克制的风格无限放大了人的绝望情绪
Sanders03
消亡之人
依然十分喜欢杨德昌电影中的声画关系。想起小时候盯着一片苍白的墙壁听着隔壁房间父母吵架的声音,像不能视物的盲人甚至异次元的幽灵,对周遭发生的一切迷茫又无力,真正平静的绝望。 他也正通过剪辑在琐碎的人物间建立联系,同时将冷峻的生存困境在这一链条间传递,就像最后男人拿着枪指向少女,警察拿着枪踢开了门,枪响,镜头转向溅血的墙,恍惚间我们无从得知是谁倒地。在那一刻,每个人都成为受害者,每个人也都是恐怖分子。 太冷酷了。并且对人物处境的刻画远要多于对人的叙写。相较而言还是更喜欢一一和牯岭街。
快乐王子
彻骨的寒意。
三色堇紫
残酷到令人窒息的冰冷影像,孤独到没有退路的自我毁灭,冷峻到无处安放的杨德昌。影像的节奏慢到与现实世界共存在了同一个频率当中,摄影和画面带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在暗室里的红色光线下亲吻,被风吹动的照片,简洁明了的对白,内敛的情绪波动,都在为人物内心的绝望做着缓慢而决绝的铺垫。周郁芳的选择是为了新的开始,李立中的顺从是源自生活的无力,结婚或是离别都是无可奈何的现实,以自身的经历作为小说创作的蓝本,将谎言渗透到了灵魂深处。极度压抑的现实从不给人留下喘息的机会,他们从来都没有真正得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活在互相伤害和漫天谎言的夹杂下,被现实世界逼迫成了真正的恐怖分子。随着一次次扳机的扣动抛弃了内心里的温柔,拾起那无人问津的罪恶与仇恨,一滴泪水便能腐蚀灵魂。
伊菲吉妮娅
每个人内心都有一颗恐怖的种子,而生活便是它的催化剂...
FranzCamus
感叹!牛逼!结局的张力爆表 最爱的一部杨德昌作品。好似一首积攒着情绪的后摇 前面铺垫久矣 就等待着其中一刻的爆发。李立群老师影帝般的演出。
#FIFF27#第8日的场刊将于稍后释出,请大家拭目以待了。
3 ) 恐怖总在细节中
不算影评。想记录一些耐人寻味的细节。
1. 开篇不久,少年的镜头里,交替出现倒地的人与洗衣的人。突发事件与无奇日常,恰恰是整部片子围绕展开的对象。
2. 此后影片若干次并置枪口与相机。在少年与狗对峙的一幕里,相机甚至直接被用作具备某种威胁的“武器”,让人想起布列松“摄影如同射击”的观点。
3. 主任和男主角李立中,是同样死于“心病”的人,甚至连所受的议论也能够共用:“最近他有一点神经质…” “他生活太单调,一旦出点事,反应不过来一定出问题…” “据说他外面有了女人,被太太发现…这只是传闻…”
4. 雕像“拔刺的人”(这个雕像到底出现在了多少影片中啊…),腿部受伤的女孩,女孩愈后在腿上隐藏的小刺刀。隐约的联系感觉很有趣。
5. 清洁工冒着危险擦拭大楼玻璃,镜头一转的蒙太奇:作家受着煎熬填写的稿纸方格(丈夫说:“什么时候写小说成了这么要命的事情呢”。又想起马雁的句子,“每写下一个字都冒着生命危险。”)
6. 影片中有三种类型,或者说三个阶段的夫妻:(貌似)稳定的夫妻,正在形成的夫妻,已经离散但尚未结束的夫妻(唱片里的歌曲Smoke gets in your eyes,唱着“爱火熄灭时”的感伤。所以我想这段关于女孩母亲的情节,也可以看作一种类型的夫妻日常)。
另外据杨德昌自己说,这部电影的灵感源于饰演小太妹的女孩由于常常被妈妈锁在家里,因此给别人乱打电话的真实经历。“她当时就在台北混,没有工作,家里也是单亲家庭。她的父亲应该是个越战美军,她母亲以前在酒廊工作,所以她的出身背景很独特。电影里我偷偷放了一点关于她的身份的线索,比如说她妈妈抽烟的时候,如果你仔细看,会看到她用的是美国陆军配给的打火机,上面有个第一装甲部队的佩章。”
美军第一骑兵的徽标(可能是杨德昌记错/口误说成了装甲部队?)
7. “你说出个地方我就去”。两通电话交谈的对应。看完才发现电影在一片不形于色之中,暗暗埋下太多对应了,像是侦探故事伏笔千里(杨德昌在电影里也借女主角之口提到“日本推理”),引出最后小说与梦境的互文。
8. “你这王八蛋,死了也该寄个讣闻来。” 好大一面Flag啊警察叔叔,打开门发现讣闻的就是你了。
9. 染血的手与洗净的手,属于伤人的人与自伤的人
10. 眼神在空间中的传递:女孩看向照片,照片看向男孩,男孩看向女孩。
杨德昌对于空间与叙事的看法很有意思:“我很早就对建筑有兴趣,后来也了解设计就是用以满足一种需要,或是去创造一个功能,创造一个空间。这个道理也同样可以用在编剧上。常常有时候戏剧张力弱,就是因为有个功能没有被满足,或是编剧没有看到那个功能是必要的。张力断了之后,即使很短的事情都会让观众觉得很长。这其实跟建筑、跟设计师设计一座桥非常类似。”
11. 少年对新认识的女孩说,“我要带着你的照片去当兵”。征兵单的镜头一转,他回去找原来的女友。对于“正在形成的夫妻”,人生也没有什么新开始。
12. 妻子在与丈夫争执时喊道:“小说归小说,你连真的和假的都不分了吗?” ——可在最后一刻没有到来前,她又分清楚了梦境与现实吗?作为观众的我们,又能分清楚剧情与生活吗?所以下面这一幕真是绝妙:人物同时在妻子的梦中,电影海报的背景中,以及观众的视线中穿行。他穿透了三重空间。
13. 剧中的梦与现实都结束在浴室中。在浴室中,人们曾用水清洁自己的身体,最终也用死亡清除精神的痛苦。
14. 结婚戒指。女主角出场时睡醒的镜头和结尾时惊醒的镜头都戴着这只戒指。所以,关于她有没有怀孕,孩子是谁的,它或许是一种暗示:婚姻还没有结束。她可能就要走向影片里曾经出现过的、第三种类型的夫妻日常了。新的轮回即将开始。
所以,假如要评价这部影片,可能还是用影片里的话来讲最为恰当:“非常的生活,可是又很曲折,看了让人浑身发冷。”
真是浑身发冷。
4 ) 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虽然没能抢到资料馆《恐怖分子》的票,没机会在大银幕上再看一次杨德昌的早期之作。但也算是独自一人在家里又重温了一遍。
看见有人评价说:如果他不是杨德昌的话,这或许会是他最好的电影。觉得评价非常贴切,不过也是因为他是杨德昌,才拍出了这么优秀的电影。
前段时间,CC修复版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在网上传出资源,一时间广大影迷奔走相告。记得当时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若不是因为推荐者有相当重的分量,或许就会因为黑黢黢的画面、含混不清的配音对白而放弃这部电影了。而现在出先的这个修复版简直有天壤之别,四个小时的电影就好像又重获新生一般。
自从看了《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之后,便以把杨德昌的电影全都看了一遍,从《一一》《麻将》到《独立时代》,越来越喜欢这个残酷冷静的导演了。
大家耳熟能详的金士杰老师、李立群老师在这部电影里奉献了年轻时最精湛的演出。如果对这两位的印象只停留在年老疯癫的演技派上,大家可以看一看这部电影。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是英气逼人。
电影的故事很简单,一对表面上相敬如宾的夫妻,在内心里却始终无法相互理解,最后因为一个陌生的电话而分开的故事。但是杨德昌素以冷酷著称,把一个常见的夫妻感情走到尽头的故事讲得无比冷酷,然后把最悲伤的事实隐藏起来。
电影分成三条线索,随着每条线索的不断深入,最后你才会突然意识到原本平凡的小事却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最终演变成片名所说的“恐怖分子”事件。
李立群饰演一个年轻有为的医生,生活规律而单调。每天西装革履地去上班,下班回家必先洗手。他的生活中只有上班和回家,甚至极少去见朋友,只会在有求于人才会去找朋友。
而妻子是他们大学中女神一样的人物,喜欢文字小说,有着无数奇怪的想法,希望能够成为一个作家。在短暂的尝试之后要放弃之际才嫁给了这个单调重复的丈夫。在她的内心中,或许是一直以来都没有看得起丈夫。
随着小说创作的越来越艰难,生活的激情全部都被小说消耗殆尽,前三十年的生活很快就用完之后,妻子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却越发坚定了一个想法:她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小是因为丈夫日复一日无趣的生活造成的。
就这样,这对夫妻平凡的感情正慢慢从深处出现丝丝裂痕,他们如履薄冰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份感情,谁也不愿意主动去打碎这片宁静。丈夫不会过问妻子的往事,一切事物都随着妻子的心意,甚至都不敢踏入妻子的书房半步生怕打扰到她的创作;妻子足不出户地写小说,安分守己地为他洗衣做饭,但是却不跟丈夫有深度的交流,因为她觉得丈夫不会理解。
只是妻子大学中的旧情人的归来以及一个突如其来的陌生电话为这对夫妻带来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陌生的电话来自一个被关在家中的不良少女。无聊至极的她开始给电话簿上的陌生人打电话恶作剧。一会跟人打电话说自己要自杀;一会给人打电话订外卖;而给妻子打的电话说她是丈夫的情人。
正是因为这个电话,让妻子最终选择放弃现有的生活。然而,她并没有提及任何有关这个电话的内容。只是一味地告诉丈夫,他根本不理解自己。妻子最后离开之前哭着对丈夫说:以前放弃写小说嫁给你开始上班,是一种新的开始;后来重新写小说,也觉得一种新的开始;现在离开你也希望是一种新的开始。
离开丈夫之后的妻子开始去旧情人的公司上班,和旧情人同居,甚至用自己平淡的夫妻生活以及那个突如其来的电话作为素材写了一篇小说。而小说的内容就是:一对平凡的夫妻,在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之后,妻子怀疑丈夫有了外遇,最终造成婚姻破裂。恼羞成怒的丈夫最后杀了妻子并且自杀。
而这时的丈夫因为妻子的离开,事业上的失败,走到了穷途末路。在读过妻子的小说之后,他意识到妻子的离开是因为那个恶作剧。抓到最后一丝希望的他,希望向妻子解释这件事,但却看见妻子跟旧情人一起的画面。
电影故事发展到这的时候,所有观众都意识到,一桩血案在所难免。小说的结局或许会成为电影的结局,也成为这对夫妻的结局。小说即是生活,电影即是小说,生活即是电影。在电影、小说和生活之间,三者将会有完美的契合。
如所有人的意料一样,丈夫找到当警察的朋友,灌醉他之后偷走了他的枪,然后赶到妻子和旧情人的家,枪杀了旧情人,却饶恕了妻子。最后,在街上茫然无措的他遇到了那个打恶作剧电话的女孩,一切都好像冥冥中自由安排一般。丈夫举起枪,想要向这个女孩报复。
一声抢响。
惊醒了沉睡的警察朋友,也惊醒了妻子。刚才的画面只是这位朋友的梦境而已。匆匆忙忙的他跑到卫生间却看见自杀身亡的丈夫,瘫倒在浴池边的尸体,血流不止,背后的墙上是更多的血迹。
电影到此借宿,这时蔡琴那足以抚慰心灵的女中音渐渐响起由远及近。留下所有人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悲伤中。
电影名字叫做恐怖分子,但事实上整部电影里除了最开始的一段警察抓捕犯人时,街上断断续续的枪声之外,便只有最后的那一声枪响了。
这个被生活社会压力所逼迫最终拿起枪试图去报复,最终却发现只有自杀的勇气的丈夫或许可以说是恐怖分子;那个困居家中到处打电话恶作剧的少女或许也是恐怖分子;而那个始终觉得丈夫理解自己不愿意公平地对待丈夫的妻子或许也是一个“恐怖分子”,是一个真正的“恐怖分子”。
这才是电影被隐藏起来最悲伤的地方: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觉得生命中重要的人并不理解自己。这个人或许是父母,也可能是伴偶,也可能是情侣,或者是朋友。
生命中,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5 ) 《恐怖分子》:杨德昌在你心底放冷枪
一
2007年,被称为“台湾社会的手术刀”的大导演杨德昌去世,享年六十岁。
一年后,他的前妻蔡琴出了一张名叫《不悔》的专辑,专辑中有一首歌叫做《给电影人的情书》,由香港导演罗启锐作词,李宗盛作曲。这首歌里有几句歌词:
人间不过是你寄身之处
银河里才是你灵魂的徜徉地
人间不过是你无形的梦
偶然留下的梦尘世梦
以身外身做银亮色的梦
以身外身做梦中梦
我一直觉得蔡琴的这首歌是在唱给杨德昌听,斯人已逝,那些过往婚姻中的纠葛也早在时间里被风吹散了。很难说在蔡琴的心里究竟还有多少对杨德昌的怨恨,但可以明确的是,作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杨德昌的人之一,蔡琴深知杨德昌的离世对台湾电影意味着什么,对中国电影意味着什么,对电影这门艺术意味着什么。
杨德昌去世时,蔡琴在公开信里写道:“作为一个曾经的伴侣,我们一起年轻过,奋斗过;作为一个女人,他给我的寂寞多过甜蜜;作为一个观众,我们痛失一个锐利的记录者;时间会给他所有的作品一个公道,他的付出不会寂寞。”
不知道杨德昌泉下有知,心里会生出怎样的波澜。
在说这部《恐怖分子》前,突然想到了这首《给电影人的情书》,就算是对大师的一种缅怀吧。
二
华语影坛好导演不少,但称得上大师的,寥寥无几。
有人说中国最好的导演在台湾,我深以为然。就算“大师”的标准再高,侯孝贤和杨德昌都足以占据两个席位。
侯孝贤讲的是自己对世界的感知,而杨德昌拍的是自己对生活的体验。这两人之间很难比出高下,但于我而言,会更喜欢杨德昌一点。
很多时候,杨德昌像是个孩子,天真烂漫地注视着身边的一切,贪婪地用眼睛记录着他所看到的这个社会。他又像是一个历经无数沧桑的老者,敏锐地捕捉着生活中所出现的那些不易察觉的危险因子,用冷漠的口吻告诉人们世界的真相。
而在《恐怖分子》这部他早期的影片里,四十一岁的杨德昌用自己精准而又极具想象力的镜头语言审视着这个看似平静而又异常躁动的社会,在他的镜头里,台北不只是台北,更像是末日前的庞贝,处处弥散着危险的气息。没有人能做到心境平和,每个人都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却又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三
李立中和周郁芬的婚姻,像是一杯没有味道的白开水。
周郁芬写作,李立中并不关心她写些什么。在周郁芬因写作没有头绪而苦恼时,李立中只会说:“放轻松嘛,写个小说怎么会变成那么要命的事呢?”他不知道,对于周郁芬来说,写小说并不是要命的事,和丈夫无话可说,过着没有变化的生活,才是要命的事。
周郁芬在影片里写过这样一段话:“那天是春天到来的第一天,如果你了解季节,变化只是一种轮回的重复。这一年春天和往常没有两样,对他们这样一对夫妻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
影片没有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但所有的观众都会明白,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两样。
而李立中恰恰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两样”的人。在医院工作的他似乎没有什么爱好,每天机械地重复着前一天的生活。他的生活早已模式化,连每天在卫生间的洗脸的时间,都像是固定好的一样。杨德昌多次给出李立中在卫生间洗脸的特写镜头,在暗红色的灯光下,水流的声音似乎放空了他内心所有关于人类的情感,他像是一台机器,似乎感觉不到压抑,荧幕外的观众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李立中在工作中也不算是个成功的人。没有背景,又不善言辞,小心翼翼,却难得到升迁。在组长因病离世后,他耍了滑头,本想借机爬到组长的位置,却功亏一篑。这样的小人物在我们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但他们似乎从来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他们实在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平淡的不能再平淡。
周郁芬和李立中刚好相反。
以写作为生的周郁芬,大抵是个理想主义者。她不愿生活在无穷无尽的轮回反复里。就像她在后面一长段的独白里所说,她结婚是为了新的开始,写小说是为了新的开始,想要生孩子是为了新的开始......她做什么都是为了新的开始。
“新的开始”看上去并不是一个难以完成的目标,但对于李立中这样一个丈夫来说,恰恰是难以实现的。
四
小沈出现了。
小沈这一角色的出现的一点也不突兀。在李立中和周郁芬的夫妻生活里,他的出现一定程度上是一个必然事件。
年轻时小沈就和周郁芬有过一段感情,也正是因为小沈娶了别的女人,周郁芬才嫁给李立中想要一个“新的开始”。如今小沈离婚创业,和周郁芬重遇,也就为旧情重燃制造了机会。
而比旧情更加重要的,是小沈对周郁芬的理解。
说起周郁芬的小说,李立中一无所知,他会费解“写小说怎么会变成这样要命的事”。而小沈会告诉周郁芬他看了她的小说,而且觉得其中一篇的主人公就是自己,并且为过去的事表示遗憾。
李立中尊敬周郁芬,待周郁芬很好,但显得是那样客套而疏远。而小沈对周郁芬则是一种骨子里的欣赏,他夸赞周郁芬的能干,并邀请她加盟他的公司。哪种相处模式对周郁芬更加受用,是显而易见的。
于是在两人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对话越来越暧昧,笑容也越来越多,镜头转接,从面对面的谈话变成了两个人赤裸地躺在床上,也自然地无话可说。
在这里,杨德昌对于叙事手段的掌控娴熟到无以复加,作为一个故事的叙述者,能这样凌厉却自然地传达自己的想法,实在是一件令人惊叹的事情。
在《恐怖分子》里,镜头的切换让人眼花缭乱,有的时候让人不得不感慨,两个镜头连在一起,在杨德昌这里不是加法,更不只是乘法,简直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阻碍。作为一个真正的电影大师,他对蒙太奇手法的使用,神乎其神。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影片中那段以《Smoke get in your eyes》为背景音乐的蒙太奇,在黑暗的房间里,音乐声想起,被母亲带回家的不良少女淑安在静谧中躁动,她的母亲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突然镜头一转,淑安的照片一张张出现在我们面前,摄影男孩小强和他的女朋友出现在画面里,音乐在一片狼藉中戛然而止,留给观众无限的想象空间。
五
作为一部多线叙事的教科书式电影,不良少女淑安的线和摄影男孩小强的线虽然没有李立中那条主线那样强烈的戏剧冲突,却是推动整个故事进行下去的重要线索。
在偶然拍到从犯罪现场逃走的淑安后,小强疯狂地迷恋上了这个女孩。实际上,小强迷恋的可能只是他相机所捕捉到的那个淑安,那个看上去纯净清澈,又带着一丝叛逆的淑安。
作为一个富家子弟,小强最向往,或者说最难拥有的,就是叛逆的自由。即将服兵役的他更是深切地感受到了那种无法挣脱的拘束感。而看到在警察眼皮子底下逃跑的淑安,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看到了自己永远不能去过的生活。
可是幻想终究是幻想,淑安和小强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小强心中的悸动也只是单方面的意淫,淑安偷走了他的相机,也带走了他对于理想世界的最后一丝惦念。
于是小强找回了自己的女友,他明白现实中的幸福才是有迹可循的。
可淑安早就打乱了别人的现实。在家百无聊赖的她用一通骚扰电话彻底毁灭了李立中和周郁芬本就摇摇欲坠的婚姻生活,这样的安排看上去荒诞,却又十分巧妙。
六
淑安电话响起的时候,杨德昌给了一个空镜,在沉闷的电话铃声下,我们看着空荡荡的家具,仿佛看着周郁芬那张木然的面孔。
接到电话后周郁芬离开了家,离开了这个让她看不到新意的生活。
李立中什么也不知道。他不懂周郁芬为什么会离家出走,也不懂周郁芬离家几天后回家为什么要收拾行李和他分居;他不懂周郁芬为什么会因为小说写不出而苦恼,也不懂周郁芬为什么想要一个新的开始。
在李立中的生活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陈旧的,哪里有新的开始呢?
在周郁芬离开李立中之后,她的小说获得了成功,像是一种讽刺,直到这个时候,李立中还从来没看过妻子的小说。
小强却发现事情的来龙去脉,一直偷窥着淑安的他知道那通电话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告诉了李立中事实的真相。
知道真相的李立中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周郁芬不愿意相信他,为什么周郁芬要离开他。
他在影片中说周郁芬“喜欢好东西,喜欢舒服的生活,可他给不了”,事实上他完全不知道妻子想要的是什么。
人与人一间最怕有座巴别塔。
七
失去了妻子的李立中也失去了升职的机会,本该成为组长的他并没有得偿所愿。
他不懂这个世界的规则,于是他活得拧巴,过得纠结,总是被生活压得抬不起头,带着一张扑克脸度日,最终连怎样去笑都忘记了。
所幸他还有个做警察的朋友,而这个朋友有一把枪。
在影片的最后十分钟里,他拿着枪杀死了不让他升职的主任,杀死了小沈,也把枪对准了戏弄他的淑安,可一声枪响,我们才知道,这一切只出现在周郁芬的梦里,李立中杀的,只有他自己。
当蔡琴的《请假装你会舍不得我》的歌声响起,李立中倒在警察朋友家的浴室边,头上流着鲜血,却像是早都已经死了。
杀死他的,是沉重的让他喘不过气的生活。
只有生活,才是真正的恐怖分子。
在恐怖的日常生活里,人人都是恐怖分子。当恐怖分子在空气中扩散,伴着影片中出现的那些嘈杂的车声、犬吠,我们才会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多么地脆弱,生活中那些看似微小的琐事是多么地致命。
八
《恐怖分子》1986年上映,那年缪骞人二十八岁,李立群三十四岁,金士杰三十五岁,杨德昌三十九岁。
那是最好的时代,我们现在眼中的老戏骨李立群、金士杰在那时就已是戏骨,杨德昌那时也还风华正茂。
缪骞人那时已结束了和周润发的恋情,拍了《投奔怒海》、《最爱》这样的电影,拿到过香港金像奖和台湾金马奖。而如今她早已嫁为人妇,成为那位拍过《喜福会》的王颖的妻子。相信很多人年轻人并不知道缪骞人的名字,也没见过她的倾城之姿。
那时的台北在杨德昌眼里像是李立中的生活般压抑。人们为了生计东奔西走忙忙碌碌,却似乎得不到快乐,不安和躁动掩藏在平淡下面,透着格外的恐怖。
时间过去了三十年,我们的生活似乎也是这样。
三十年过去,好像并没有出现周郁芬口中新的开始,所有的一切还是一如往常。
可生活总在继续,即使没有新的开始,也不能止足不前。
今年北京国际电影节展映了这部电影,影片结束的时候全场起立,掌声足足持续了半分钟之久。
真正好的电影,是经得起时间检验的。
以上。
本文首发于:电影爬虫
6 ) 也许人人都是恐怖分子
到一个半小时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片子到底好在哪里,没有任何高潮。尽管叙事是我喜欢、熟悉的风格。不过,我坚信杨德昌一定能够在剩下的20分钟之内给我刺激,之前他只要用他的细节,他绵密的一环扣住一环的情节,让我守住屏幕就好了。
果然,在最后20分钟,我终于知道所谓的恐怖分子是谁了,李立中没有得到他不惜出卖最好朋友也要得到的组长职位,妻子声色俱下控诉他不能理解她、永远不明白她、要一个新的开始(离婚),这不过是一场表演,而实质上不过是过烦了独处一室,搜索枯肠地描摹过去经历的小说家生活,老情人又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情绪上应时出现。在同一天,李立中明白到事业与家庭,他一样也留不住。
所以,最精彩的时刻开始了:这个一直说话细声细气,低眉顺眼的男人,即使在出卖好朋友后面对好朋友仍然保持一脸无辜的男人,来到警察朋友的家里,告诉他升职成功,喝酒庆祝,喝酒的过程中李立中绽开了我见过的最为诡异、冰凉、麻木、凄凉的笑容(因为这个笑容就应该得金马奖吧),朋友熟睡之后,李立中一脸泪水的醒来,带上朋友的枪杀了上司,来到妻子的家,对着情妇连开两枪,他又将枪对向妻子,终于没有射杀妻子,他在街上闲逛,找到了那个打无聊电话骚扰妻子让妻子误以为他出轨的不良少女,少女跟他去开房,闻讯而来的警察正在破门而入。
接着枪又响了,镜头回到喝完酒,警察还在睡觉,惊醒,走到浴室,李立中已经自杀,头部中弹,血液开始一滴滴地流入浴池,水还很清。妻子也被惊醒,开始呕吐。end
有人说这是开放式的结局,杨德昌提供了两个结局。我不觉得。每个结局单独来看都是大俗,杨德昌绝不仅仅只有这个段位。前面的部分,如神枪手般冷静地射中上司,没见过不良少女却奇迹般的狭路相逢,这个不是三流导演的YY作么;在朋友家自杀也是意料之中,有什么意思?
我觉得,前面的结局是李立中的YY,是他企图拯救他生命的意义、保有生活尊严而设计的最后一次梦幻式的登场。而现实是,这个男人,只能借由酒刚醒的一些混沌和极度空虚,在浴室自杀。这才是现实,合于他一贯的沉稳与城府。
杨德昌不是要讲一个人善被人欺的故事:软弱安分的小医生,本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妻子出轨跟别的男人跑了,自己本应该升到的职却没有升到,人财两空,软弱自杀的故事。
如果是,那不是杨德昌;这是关于恐怖分子的故事,是关于冰冷人心的故事。
之前,不良少女受伤在街上昏倒,车子一辆辆的开过;再之前,一栋大楼发生枪战,人中枪倒地,大楼里有人在刷牙,有人走过……我就想,如此冰冷的世界!这部电影讲都市生活的冰冷和麻木虚伪,人人都是恐怖分子,对他人无情,对自己也无情。妻子的那一幕声泪俱下的——你不明白,你不懂,我要开始新生活——看得我透心凉。没有理由指责,每一个都有权力在一段关系中叫停退出,只是方式能够坦白些么?我知道,这正在发生,而且在冠冕堂皇的发生着。我们就是那么对别人,别人也那么对我们。真实从来都掩盖在说不出口的动机之下。
之前,当上司问起妻子怎么离开了李立中的时候(家庭关系和谐与否对于升迁有那么重要么?这可能是许多假和睦的来源),李立中大概已经知道事情正在起变化,他赶到妻子离家上班的地方,第一次对妻子大声、动手,试图用强的让她跟他回家,我从来不认为这是这个男人爱他妻子的表现,出卖自己的朋友为了一个组长的位置,现在不过是为了抓住那根救命稻草,作最后的努力。如果你不能在关系里面找到寄托和意义,那也只能乞求于那个冷冰冰的事业了。
1986年的片子,杨德昌创作的早期,故事很冷,但是他更冷。
7 ) 恐怖分子
电影名字叫做恐怖分子,但事实上整部电影里除了最开始的一段警察抓捕犯人时,街上断断续续的枪声之外,便只有最后的那一声枪响了。
这个被生活社会压力所逼迫最终拿起枪试图报复,最终却发现只有自杀的勇气的丈夫或许可以说是恐怖分子;那个困居家中到处打电话恶作剧的少女或许也是恐怖分子;而那个始终觉得丈夫理解自己不愿意公平地对待丈夫的妻子或许也是一个“恐怖分子”,是一个真正的“恐怖分子”。
这才是电影被隐藏起来最悲伤的地方: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觉得生命中重要的人并不理解自己。这个人或许是父母,也可能是伴偶,也可能是情侣,或者是朋友。
生命中,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HKAFF#相较其他作品,这部的用力痕迹比较明显。群像中的人物大多可以在其他作品中找到对应:逃避自欺的女性,懦弱绝望的男性,家庭破裂的问题少女,拿着摄影机观察的旁观者。恐怖之处在于个体人的自私懦弱和自欺,以及因而派生的人与人之间沟通信任的毫无希望。有一种鲁迅式的呐喊感。
不记得谁说过,读文学作品和看电影的最高境界,是无法描述的苍凉感。杨德昌的这部,如是也。
《等待戈多》式莫名的恐怖,杀伤力巨大......如果他不是杨德昌,或许就是他最好的电影了....
他们顺从旧有的惯性,致力搭建形式的外壳,却无剖析本质的才气。麻木了模式人生的寡淡,生活态度温吞消极。一个被动苟安懦弱的群体,他们把冲动抑制在心里。一旦徒具外壳的脆弱泥塑,被多元思想和变幻规则冲击倒地,他们唯有舞向杀戮与自戕的终戏。恐怖分子,孕育在庸常的时光里,切记切记!【9↑】
看得目瞪口呆。如此冷峻、压抑而残酷的现代都市寓言,每个人都成了他人的恐怖分子。1.多线索交叉叙事,精妙度甚于伊纳里图[爱情是狗娘],陌生人之间就这样通过偶然性改变了各自的命运。2.小说与现实的交叠,再配上双重结局与梦中惊醒,观者和剧中人一样,最终都分不清幻真虚实,唯有绝望感重压于心头。3.摄影与构图都妙到毫巅,小景别限制镜头(想及布列松)与远景交替呈现,镜像与玻璃反照,荒疏空间,黄色办公室、红色暗室与绿色电梯。4.剪辑与转场极佳,电话线摇镜+硬切勾连双方,多处谈话或音乐的音桥(Smoke gets in your eyes延贯两位女性的断肠情殇,小说介绍覆盖夫妻约见的对话音轨)。5.对摄影与电影的自指,无数照片拼接成的巨幅头像让人忆及[放大],结尾穿越海报阵列时的渺小个体,[灵欲春宵]互文。6.李立群的表演叫人胆颤。(9.5/10)
拉登式恐怖分子的悲剧在于用他人的命替他人复仇,杨式的悲剧在于用自己的命替自己复仇。这种危险关系甚至存在于政治最正确的运动里,越是尊重他者的权利,越是划清自我的边界。这种双重标准是在这个现代社会里自处、也是葬送掉它的方式。片中人在暗房里打赌外面是日是夜,一看是黄昏,同声说:你输了。
冷静、冷静,保持冷静。前半部有点索然的碎片像墙上被风撩起的黑白照片,不知不觉拼凑出一个完美的碎圆。枪响、枪响,还是枪响,好不容易共情了李立群将所有怨恨和愤懑推上喉咙找到出口,哗啦一个梦醒,所有要满溢出来的东西又全都被塞回胸腔戛然而止!撕碎、撕碎,全都撕碎,对生活的一点点遐想,对爱情的一点点幻想,撕巴完了还得扔地上踩过去。结尾太妙了,用电影演小说,却只演了最悲情的那部分,虚构的小说得奖了,真实的生活却崩塌了……(台北)
看到小说获奖的时候就猜到结局会是一个杀妻的悲剧,没想到结局比我想的更悲惨。但仔细想来更合理,这么一个内敛的人,只会对自己不好。
不是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而是生活一直都在讲述谎言。杨德昌还真是冷峻残酷,撕开平静伪善的台北群像生活,让观众目睹每个人在脆弱中求生的无助呐喊,眼看着生活从不信任转变为不关心而无能为力。声音以不可忽视的存在介入到叙事中来,快门声/水声/电话铃声在重复中被赋予不同的含义,真假难辨仿若虚无。
无法接纳无由不公的存在,无法承受理想为先的冲击,是将一切追求全盘倾注在庸常生活中的“习惯”最终杀害了他。社会以秩序规范人,但社会中人却总还要面对生活的无序,在杨德昌的理解里,恐怕整个社会就是孕育恐怖分子的大型子宫吧。结尾的血梦一场就像一次流产,而流产已是不幸中最大的万幸。
生活是一場致命的恐怖襲擊,我們是彼此的恐怖分子。
25年过去了,一切都像是再过25年才能拍成的电影。惊,叹,赞。
李立群什么都失去后去找顾宝明,等了许久见了面后,无限温柔地讲起自己被升了组长,并不是人财两空。那一段台词,李立群的演绎,真叫人冷。太冷了。
女人最不想听到的恭维是“贤惠”,男人最不想听到的赞美是“老实”。从生活土壤里长出来的老实人,开出了一朵悲凉的花。如果注定无法一起走到尽头,那就在我离开时,《请假装你会舍不得我》。
当这个世界都对你不好的时候,我们能做的,其实就只是对自己更不好…荡气回肠的结尾,可以细嚼好几年。蔡琴的《请假装你会舍不得我》让电影情绪得以延续、意犹未尽…2018-11-03资料馆重温
影史最有力道的结尾之一
注意到电话本姓名栏的一大堆“李立中”。
“我也想一枪崩了那狗男女,狗领导,可是什么都做不了。”李立群演得太好了。之前不是有说法好像是“现在年轻人可能低头看着手机内心已经完全崩溃了”,哪止现在呀,李立群最后难道不是“低头吃着饭其实内心已经完全崩溃了”吗?不过比李更厉害的还是杨德昌,他冷酷得已经完全不像人类了...
屌丝是一生的宿命,如果你又娶了个文艺女神。那么你只能走向最终的自我毁灭。
大屏幕重看。无关紧要的细节吸引了我。女作家去前男友办公司时,打开的窗玻璃反射出悬在空中清洗工的身影,尔后镜头拉到室外,将清洗工和女作家收在一个境框内。清洗工丝毫没有叙事的作用。但这种莫名其妙关联仿佛在暗指我们的世界都是相关联的,而这和片中三个故事以偶然的方式结合的电影结构相仿。